“……马儿乖,听话……”
“乖,乖,别乱动啊你……”
“别动,就快系好了!”
马是羌人在营中放养的渠夜马,身上未穿戴笼头与鞍鞯。
看邱溯明折腾的样子,似乎是想用红绸替代笼头,给马拴出个挽索。
红绸自马颈向下,绕过颌角,又折向上,在前额交叉后勒向耳后,挽出个绳结。
那马生得健硕神气,被少年缠上了红绸,瞧着活像将去迎亲的骏马。
齐彯不由眯起眼,心中一懔,这马看着也眼熟,灰毛被雪……
不就是炊营外追着他嗅的那匹嘛!
少年扣好绳结,正拍去掌上尘灰,欣赏自己的杰作。
偏头见齐彯弯身背负一人找来,面上一喜,快活道:“可算来了,再过半刻,巡夜的羌人就要过来营窟换……”
这厢邱溯明话还没说完,就见黑蒙蒙的营窟外头有火光晃动。
跟着,隔了老远也听见羌人警戒的喊叫。
“不好,光顾着拴马,掐错了时辰!”
邱溯明懊恼得拍了下脑门,奔上前帮齐彯搀背上的人,“快,将他扶上马,你带人先行,我来断后!”
齐彯小心放冯骆明下地,与邱溯明各搀半边身子,将人架到马上。
偏头望向少年,目含殷忧,“你一人断后?”
哪知少年从容不迫地颔首,道:“放心,我有分寸。
“今夜落雪风骤,又兼更深,帐子里头暖和,羌人多在酣睡,不比往日警觉。
“好容易走上一趟,我方才备好大礼,得送出去才能离开。
“我说,你不要小瞧刺客脱身的本领,人越多,水越浑,才最是安全。
“等他们穿戴好了出来,我也差不多成事,到时候就去追你们……”
身后羌人追来,金革之声琤瑽迫近。
邱溯明边说边推齐彯上了马,手指渠夜牙旗,道:“那方是南,朝那个方向走!”
待齐彯在马上稳住身形,他拍便一掌拍上马臀,催马撒蹄奔跑起来。
“别怕,羌人还没醒过神,没人拦得住我们!”
神骏驰骤南去。
风雪扑朔,扯碎身后少年的呐喊。
齐彯紧抓马脖子上邱溯明拴的绳结,将冯骆明护在身后,不大熟练地控马向前。
为防不慎坠马,他将毡裘的袖管绑在腰间,使冯骆明紧实趴靠在他肩背。
很快,有羌人兵手握长矛自毡幄冲出。
齐彯急忙催马避让,过后又一掌拍在马背,不敢慢行片时。
很快,那马行过牙帐,往前靠近营门,不时有巡夜的甲士闻声赶来阻拦。
初时齐彯心里还有些怯,但看胯下神骏前蹄凌空,宽阔的肩胛带着疾驰的冲劲,蛮横地冲开拦路的阻碍,在毡幄间的缝隙中一往无前,腾跃疾冲,他便又有了底气。
追来的羌人来不及上马,就眼睁睁看着骏马驮上二人飞驰而来,飞羽也似从眼前穿梭过去。
雪地难行,羌人一察觉异动,立时甩开两条腿狂追。
深一脚,浅一脚,追出几步便陷在雪里,哪里撵得上四条腿的骏马!
齐彯默默攥紧手中红绸,向前俯低身姿,直面此夜的风雪。
饶是未配鞍鞯的背上驮有两人,那马奔跑起来身形矫捷依旧。
就连营门外齐腰高的拒马桩,它也毫不费力地越了过去。
外面天地广阔。
没了毡幄的阻隔,马蹄溅起道道雪雾,驰向无垠的皎白。
只须臾,风中细巧的雪粒变作了鹅毛大雪,纷扬飘坠。
吹久了冷风,齐彯的前额冰凉僵冷,似被风雪封冻了一般,隐约有痛意自额骨中钻出。
起初他还咬牙硬撑,可冷风挟来雪片,密实地砸个不休,额头上痛意越来越明显。
就像,当初他同吴春冒雪从闻钟声赶回清溪村,被冷风吹得久了,便是这般头痛欲裂。
彼时莫叔替他诊视一番,说这头疾系风邪侵髓,不易根治。
只烧了把艾草在他额前熏炙片刻,替他缓解钻骨的烈痛便罢。
此后逢着冬日,齐彯多有铁炉作伴,头疾也就再未发作。
不想今日这要紧的当口,在冰天雪窖里折腾一日,竟勾起了这磨人的旧疾。
不过,同性命相比,这点痛忍不了也得忍。
齐彯试图分散下注意,时不时地偏过头,跟背上的冯骆明说话。
偶尔也能听到两声气力虚弱的回应。
漫天风雪里,马儿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丘,不知跑出去多远,
只是雪路难行,他二人又是共骑,身后很快就有羌人骑兵追来。
要说这渠夜宝马也是吊诡,乖顺地驮着齐彯他们冲了出来,又跑出好些里路。
眼前可见稽洛山连绵起伏的峰峦,后有追兵压近,它却突然停下脚步,撩蹄刨起雪来。
任凭齐彯又是勒绳,又是拍背,它自巍然不动。
实在催得急了,它便暴躁地扬起前蹄,将半身立了起来,不停地跳跃踢踹。
直至背上的人支持不住,被它颠簸得晕眩,一股脑儿掀落在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