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离开的那个夜晚,格外漫长。
我守在火塘边,心不在焉地翻烤着几块明天准备做汤底的兽骨(岩甲他们昨天终于运气好,设陷阱抓到一只半大的、似羊非羊的动物),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东方矮崖的方向。夜空晴朗,星辰璀璨,却没有月亮。黑暗中的荒原,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火苗舔舐木柴的噼啪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小耳朵挨着我坐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却强撑着不肯去睡,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安全感。春草抱着骨矛,靠在稍远一点的棚屋柱子上假寐,耳朵却机警地竖着。岩甲带着两个恢复最好的猎手,在部落外围的几个隐蔽点轮值放哨。整个部落,像一只惊弓之鸟,羽毛乍起,警惕着黑暗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雷没有在日落前回来。
这个消息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但没有人说破。或许只是侦察耽搁了,或许路不好走,或许……我们不敢深想。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火堆,拉回部落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食物储备依然捉襟见肘,新晒的厚叶藤干和地钱草数量有限,狩猎和采集的收获远未恢复到疫病前的水平。作为“掌火者”,我不能倒下,更不能让恐慌蔓延。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身,开始安排新一天的工作。派出一小队雌性由春草带领,去南边我们新发现的一片、长势格外茂盛的“地钱草”滩地大量采集。另一队由岩甲带领,去检查更远处设下的陷阱,并尝试在清晨动物活动频繁时进行短程伏击。我则留在部落,带着河草婆婆和另外几个手脚麻利的老人,继续处理昨天收获的猎物,熬煮骨汤,并尝试用新找到的、一种带有坚果香气的草籽,混合捣碎的根茎淀粉,制作更容易保存的、类似粗饼干的干粮。
阳光逐渐驱散了晨雾,给荒原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虚假的温暖。部落里暂时恢复了日常的忙碌和低声交谈,但一种无形的焦虑,如同背景噪音,挥之不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时不时地瞟向东方。
就在我们将第一批骨汤熬好,准备分发给需要额外营养的病弱幼崽时,部落西边的哨岗突然传来一声短促、尖锐的鸟哨声——那是岩甲他们约定的、发现非部落成员接近的警报!
气氛瞬间绷紧!春草立刻带人抓起手边的武器(骨矛、石斧、削尖的木棍)冲向哨岗方向。我也抓起“掌火者之杖”,快步跟了上去。河草婆婆则迅速将幼崽和老人们引入相对坚固的棚屋。
然而,出现在部落西边稀疏灌木丛外的,并非预想中盐湖部落的战士,也不是神秘莫测的森林狼族。
是一支小小的、风尘仆仆的……商队?
只有三个人。领头的是一个身形高挑修长、裹着暗红色与沙黄色相间、布满复杂纹路头巾和长袍的雌性兽人。她的脸颊大半被头巾遮掩,只露出一双狭长上挑、眼尾描着金粉、眼神却异常精明锐利的琥珀色眼眸。她骑乘的并非兽形,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体型似骆驼却更纤细、皮毛光滑呈沙棕色、脖颈修长、步伐稳健的驮兽。驮兽两侧挂着鼓鼓囊囊、用兽皮和奇特编织物包裹的行李。
她身后跟着两个沉默的、同样裹着头巾的雄性随从,各自牵着一头驮兽,体型稍小,负载着更多货物。
他们就这样突兀地、安静地出现在荒原的晨光里,与灰鼠部落的简陋粗鄙格格不入。没有敌意,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审视般的气场。
“荒原上的朋友们,日安。”领头的雌性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砂石摩擦般的沙哑磁性,语调平缓,用词却有些文绉绉的,“愿炽阳与流沙护佑你们的道路。在下沙耶,一个微不足道的、追逐风向与利润的游商,来自焰沙荒漠。”
焰沙荒漠!那个昼夜温差极大、盛产稀有香料与盐晶的遥远生态区!沙耶!就是梗概里提到的、掌握香料通路的复杂角色!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间点?
岩甲和春草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武器依然握在手中,形成一道松散的防线。我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日安,远方的客人。我是林念安,灰鼠部落的‘掌火者’。不知焰沙的商旅,为何会踏足我们这贫瘠的荒原?”
“掌火者?”沙耶的琥珀色眼眸在我脸上和手中的木杖上转了一圈,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和兴趣,“有趣的称谓。在焰沙,我们更习惯称那些掌控炉火与烹饪艺术的大师为‘馔主’。看来,荒原也有自己的智慧。”她的目光扫过部落里简陋的棚屋、尚未完全熄灭的熬药火堆、以及空气中隐约残留的药草和骨汤气味,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一个近乎玩味的弧度。
“至于为何到此……”她轻盈地从驮兽上滑下,动作优雅得不像长途跋涉的旅人,“风带来消息,说荒原边缘的小部落,出现了一位能操控‘生命之火’(她用了这个词)的黑发雌性,不仅能从贫瘠土地和迷雾中找到可食之物,更能熬煮驱散‘热咳邪灵’的药汤,甚至……提炼出比盐湖那些粗粝岩盐更纯净洁白的‘雪盐’。好奇心,是商人的本能,也是风险的投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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