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星域,星光稀疏,仿佛宇宙在此地也感到了疲惫。七艘伤痕累累的帝国舰艇,如同迁徙中受伤的巨鲸,拖着黯淡的引擎尾迹,在寂静中缓慢航行。舰体上的创伤在低温的虚空中凝结着冰晶,破损处偶尔还有细微的电弧闪烁,那是生命尚未完全熄灭的证明。
旗舰“幽影号”的医疗区内,气氛凝重而压抑。秦戬拒绝了去修复舱的建议,只是简单处理了手臂和肋侧较深的伤口,更换了破损的作战服外甲。他坐在凌煊医疗舱旁的固定椅上,身形依旧挺拔,但眼底深处堆积的疲惫与血丝,以及偶尔因牵动内伤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真实的状态。
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医疗舱内的身影。
凌煊躺在高效修复液中,面容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在哨站时的死寂,多了几分微弱的生机。医疗数据显示,他严重透支的生命力正在被强行拉回安全线以上,内脏和神经的损伤也在缓慢修复。最令人忧心的是精神海的数据,波动极其微弱且混乱,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看似平静,深处却暗流汹涌,象征着根基性的创伤。
秦戬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椅子的金属扶手。他的精神力仍有一部分与凌煊保持着极其微弱的链接,这是他在哨站时强行建立、之后便不忍也无力完全切断的通道。通过这条通道,他能隐约感知到凌煊意识深处的状况——那片原本璀璨的金蓝星云,如今黯淡无光,几乎破碎,唯有中央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湛蓝星火,如同定海神针般维系着最后的稳定,并缓慢地、顽强地汲取着修复液的能量和某种更玄奥的“存在感”,尝试着重新点亮周围的“星辰”。
那是冰裔“火种”传承的最后核心,也是凌煊没有在那种自杀式的力量爆发中彻底湮灭的根本原因。
“元帅,‘不屈者’号传来讯息,他们已经初步确定了我们的大致方位。”罗恩上校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压得很低,似乎怕打扰到这里,“我们偏离预定撤离路线极远,但幸运的是,仍在帝国‘长墙’预警体系的边缘感知范围内。他们已经发出了加密识别信号和求援信息,最近的帝国巡逻舰队预计在八小时后与我们汇合。”
八小时。在相对安全的帝国外围虚空,这不算漫长。但对于这支残兵败将而言,每一分钟都可能发生变数。议会虽然被暂时甩开,但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否还有后手,或者,帝国境内是否还有它们更隐秘的眼睛。
“回复‘不屈者’,保持最高级别静默航行,直至与巡逻舰队汇合。所有单位,利用这段时间进行最低限度的紧急维修,重点是引擎稳定性和基础护盾。”秦戬下令,声音带着久未休息的沙哑,“另外,将我们此次行动中,关于议会兵力、技术特征、以及……冰裔庇护所相关情报的非核心摘要,整理成最高加密等级的简报,准备在汇合后,第一时间通过安全线路,直接发送给弗拉基米尔元帅、霍克将军,以及……皇太子殿下。”
他略一停顿,补充道:“简报内容,由你和索菲亚博士共同拟定,务必确保准确性,但关于凌煊元帅个人状况及传承细节,仅做模糊提及,重点突出议会威胁的普遍性与紧迫性。”
“明白。”罗恩应道,犹豫了一下,又问,“那监察总长办公室……”
秦戬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暂时不列入第一优先级简报接收方。奥贝斯坦……我们需要先听听陛下的态度。”
切断通讯,秦戬重新将目光投向凌煊。他知道,真正的难题,从现在才刚开始。他们带回了足以颠覆帝国认知的秘密,也带回了一个身负惊世力量却也濒临崩溃的凌煊。帝都那潭水,只会比虚空中议会的炮火更加凶险和难以预测。
时间在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舰艇引擎低沉的嗡鸣中流逝。秦戬就那样坐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守护着医疗舱里另一个沉默的灵魂。偶尔,他会伸出手,隔着透明的舱盖,虚虚地拂过凌煊苍白的脸颊,或是握住他露在修复液外、连接着各种管线的手腕,感受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脉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秦戬的意志也因过度疲惫而有些恍惚时——
医疗舱内,凌煊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起来。
秦戬瞬间清醒,身体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凌煊的脸。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几分钟,凌煊的眼帘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起初,瞳孔是涣散的,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但渐渐地,那空白中,一点微弱的金蓝色泽开始凝聚,如同寒夜中挣扎着重新亮起的孤星。
他的目光缓慢移动,最终,对上了秦戬布满血丝却一瞬不瞬的眼睛。
没有言语。凌煊只是极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睛。干裂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但秦戬看懂了。那眼神里有疲惫,有痛楚,有劫后余生的恍惚,但更深处,是一种确认——确认彼此都还活着,确认他们真的从那片地狱中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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