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五月,天亮得极快。四点刚过,雾气像稀释的奶,从河面爬到坡地,漫过脚踝,漫过轮胎,漫过那具被尼龙袋半裹的躯体。
最先发现的是阿渣,一个专管“沉塘”的缅籍马仔。昨夜他喝了两口朗姆,忘了把石头绑死,模特被暗流从塘底拱出,顺着水沟漂到香蕉林。此刻,她脸上结着薄薄一层泥膜,像被岁月漂白的面具,嘴角却干净得诡异,仿佛死前被人擦过。
阿渣愣了五秒,发出一声比母猴还尖的嗥叫,跌坐在地,裤裆瞬间湿透。
“虎——虎爷——出、出水了!”
他连滚带爬往园区跑,雾气被他撞出一道翻滚的裂缝。
园区主体是废弃的乳胶厂,四栋锈楼围成“口”字,中间操场立旗杆,悬着一面褪色的缅甸国旗。旗杆下,虎爷正背手训话。
虎爷今年四十九,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一百六十五斤,寸头,头皮上三道刀疤像被犁过的旱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铁锈味,一开口就让人想起生锈的锯条。
“今天成交额目标一千二百万人民币,完不成,晚饭别吃了。”
人群里,李朝阳——花名“白猪”——低头盯鞋尖。他左肩的枪伤还没长好,纱布被汗浸透,隐隐渗出血迹。
阿渣冲进来时,虎爷正说到“割韭菜要像割肾,一刀下去必须见底”。
“报告!塘——塘里的女人,浮、浮上来了!”
操场瞬间安静,只有旗杆上的滑轮“咔啦咔啦”被风摇晃。
虎爷眯起眼,像蛇在量体温。三秒后,他笑了,露出三颗银牙。
“好啊,太阳大了,死人也要出来晒太阳。”
他把玩着手里的沉香手串,声音轻得像给婴儿讲故事,却句句带倒刺。
“是谁昨晚值班?”
阿渣颤着举手。
“是你?”
“是、是我,可我按规矩绑了石头,三袋……”
虎爷点点头,突然抬手,“砰”一声,阿渣的右耳被子弹削掉,血花溅在国旗上,像给星条添了第五角。
“规矩?规矩就是死人不准浮上来。”
虎爷吹了吹枪管,目光扫过三百多号“狗推”。
“全体,散到林子里,把逃的那七只耗子给我叼回来。记住,要活的,我要在他们天灵盖上钉钉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像钝刀劈竹。
“谁第一个发现‘白猪’,奖励五十万;谁放走一个,陪阿渣一起沉塘!”
人群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枪械上膛声此起彼伏。
同一时间,李朝阳正趴在香蕉林深处的垄沟里,用一根空心芦苇呼吸。
昨夜,他们七人穿下水道,翻围墙,过雷区。模特本来排在第三,却在铁丝网前踩了蛇,尖叫一声,引来巡逻。李朝阳回头时,她已被拖进黑暗,只留下一只红色高跟鞋,鞋跟沾着白色乳胶。
此刻,那只高跟鞋正被老K攥在手里,像攥着一截烧红的炭。老K脸色惨白,嘴里反复念叨:“她怕冷,我知道她怕冷……”
他们只剩六人:李朝阳、老K、大学生阿灿、湖南少年阿鬼、广西骑手老表,以及一个被电晕刚醒的贵州女孩小敏。
阿鬼手里攥着一张塑封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X”——边境河直线距离还有十三公里,但必须穿过香蕉林、橡胶园、一片埋了旧地雷的玉米地,以及最后三百米无遮无挡的河滩。
“天一亮,雾一散,无人机就能把我们看得清清楚楚。”阿鬼声音发抖。
李朝阳用血在地图背面画了一道弧线:“我们反着走,先往南,再沿河床底下溯回,让他们的狗闻不到。”
“可南边是虎爷的罂粟套种区,有武装。”老K提醒。
“武装也比无人机好对付。”李朝阳把芦苇一折,“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六人刚动身,林子里传来零星的枪声,像有人在敲空油桶。
“砰——砰——”
子弹削断香蕉叶,绿片如雨。阿灿大腿一抖,血线飙出,他惨叫倒地。
“别停!”李朝阳回头,一把捂住阿灿的嘴,将人扛起继续跑。
他们穿过垄沟,踩烂农户用来灌溉的PVC管,水柱冲天,像给死神放的礼花。
追兵越来越近,狗吠声混着缅语咒骂。虎爷养的是下司犬,耳尖腿长,专咬喉结。
老K边跑边掏出一包白色结晶,撒向空中。
“冰糖?”阿鬼愣了。
“是高纯度K,狗闻了会嗨,人闻了会疯。”老K咧嘴,笑得比哭难看。
果然,两条下司犬冲进来,鼻子刚触到粉末,立刻开始转圈咬自己尾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追兵阵型一乱,六人赢得三十秒,冲出了香蕉林。
玉米秆比人高,叶片带锯齿,割得满脸血口。
李朝阳把阿灿放下,用鞋带扎住大腿根,血暂时缓了。
“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阿灿喘得像破风箱。
“闭嘴,我背你。”李朝阳弯腰,却被阿灿推开。
“我学过排雷,让我断后,至少能拖他们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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