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阳指尖微颤。
他想起老 K 被推过河前最后那句话——
“别把我们当数据。”
想起自己电击一百次也没交出的那串密码。
想起山坳里被“沉塘”的模特,想起阿鬼发抖的手。
如果……如果真的有更多光,照进那些还没逃出来的黑夜——
他抬头,目光笔直:“沈总,您喝酒吗?”
沈卓挑眉:“茅台还是二锅头?”
“都不是。”李朝阳推门下车,走到仓库门口,弯腰从纸箱里摸出两瓶玻璃瓶装液体,标签用 A4 纸打印,歪歪斜斜——
“自酿姜茶,四十五度,驱寒。”
沈卓接过,拧开就灌,一口下去,辣得直哈气,却竖起大拇指:“带劲!”
两人蹲在仓库门槛,一人一瓶,对嘴吹。
夜色像一匹黑布,风把布角吹得猎猎作响。
李朝阳喝到三分之一,忽然开口:“沈总,条款我定,那我也不客气。”
“说。”
“第一,一个亿资金分三期,首期三千万,到账后您不得干预日常经营,投票权让渡给职工委员会,我只留一票否决。”
“可以。”
“第二,若三年后公司未盈利,我以个人跑单收入做无限连带,还您本金,但不要利息。”
沈卓皱眉:“你这是给我兜底?”
“对,我不能让兄弟们的梦想,变成投资人的噩梦。”
沈卓沉默两秒:“也行。但我要加一条——若你提前还本,需附加同等金额捐赠给‘朝阳反诈基金’,专款专用。”
李朝阳咧嘴:“成交。”
“还有第三?”
“第三……”李朝阳指了指仓库里那台老旧热水器,“帮我换个即热的,别让小弟冬天洗澡再拍它。”
沈卓大笑,笑声在仓库墙皮上震下几缕灰。
俩人把姜茶喝到底,瓶底剩一层细姜末,像未消融的雪。
沈卓起身,拍去大衣上灰:“我司机在后头,合同随车带,你要不要现在签?”
李朝阳摇头:“我得先开会,职工委员会得投票,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沈卓愣住,旋即眼里放光:“好,我就等你这会。明晚十二点之前,钱到你账。”
他伸手。
李朝阳握上去。
两只手,一只细皮嫩肉戴江诗丹顿,一只骨节粗大布满冻疮。
夜色里,却一样滚烫。
第二天傍晚,职工委员会七人,围坐在仓库木箱拼成的“会议桌”。
李朝阳把投资条款投在墙上,逐字念完。
沉默。
阿远先举手:“我提个疑问,人家投一个亿,才占股百分之十,咱们是不是……卖便宜了?”
李朝阳摇头:“贵和便宜,看怎么比。咱们之前八千万估值,是拿 PPT 算的;这一个亿,是拿命换的。命无价,所以咱们不亏。”
财务小姑娘怯怯开口:“可……三年后若亏,你要个人背债,你背得动吗?”
李朝阳笑笑,把卫衣袖子撸到手肘,露出一排牙印——那是电击时自己咬的。
“我背得动。大不了再跑四年单,一单五块,四万单就够还沈总本金。我一年能跑四万三千八百单,还剩三百八十个单,给自己买条新电动车链。”
众人哄笑,笑完却红了眼眶。
投票。
全票通过。
夜里十一点五十九分,李朝阳手机“叮”一声。
短信:
【招商银行】您尾号 8047 账户到账人民币 30,000,000.00 元,余额 30,001,655.23 元。
他盯着那串零,看了很久,像要把它们一个一个摁进心里。
然后,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弯腰检查电动车胎压——明天还有 120 单要跑。
仓库外,沈卓的迈巴赫并未离去,隔着车窗,他看见李朝阳推着电动车走进夜色,背影被路灯拉得老长,像一条不肯拐弯的导航线。
沈卓低头,在备忘录写下一行字:
“投后第一天,创始人选择继续跑单。
这笔投资,稳了。”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缅北残破的 X 园区,虎爷坐在漏风的办公室里,刷到国内短视频平台推送:
#外卖单王获一亿投资#
他面无表情,把手机扔进火盆。
火苗“轰”地窜高,映得墙上那张李朝阳悬赏通告明明灭灭。
而李朝阳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穿过城市最深的夜,把第一单热汤面,准时送到一位刚下夜班的护士手里。
护士接过外卖,冲他鞠躬:“谢谢您,路上小心。”
李朝阳笑笑,竖起两根手指,在头盔边轻轻一碰——
那是一盏尚未点亮的新功能灯,但已经提前亮起,像一颗小小的、不肯熄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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