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书瑜从游击衙署回来的第二天,天还没亮透。
他就坐在夜不收营房的公案后,把名册拍得山响。
陈大虎刚系好甲胄带子,顾平雄嘴里还嚼着半块麦饼,就被两个亲随架着往外拖。
大人!我兄弟俩在夜不收拼了五年命......陈大虎挣扎着嘶吼,领口被扯得歪到一边。
费书瑜头也没抬,手里狼毫在名册上圈点:去将爷家丁队听用,左队右队各一人,都是好去处。
两人被拖到营门口时,正撞见两个伍长被摘了腰牌。
其中一个姓黄的老卒瘫坐在地,望着地上那枚磨得发亮的铜牌,突然像丢了魂似的嚎啕大哭。
这哭声像根针,扎得营里几十个老卒脊背发凉。
谁都知道这俩伍长是前队官的心腹,如今说撤就撤,连句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费书瑜这时才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孙大力。
角落里一个魁梧的汉子猛地抬头,眼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
他原是队里的兼旗,费书瑜来夜不收后最早投靠他的人。
升你做右什什长。费书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孙大力跪倒,磕得额头通红:愿为管队效死!
接着被点到的赵老栓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原不过是亲随家丁中的一名普通家丁,没想到直接升任夜不收前什什长。
两个伍长空缺也是一个原夜不收立功的老卒,一个老右什亲随家丁出身的人担任。
费书瑜尽量做到平衡,给向他靠拢的原夜不收老卒机会,让他们不能抱团。
剩下的三名跟随他来夜不收的原老右什亲随家丁李三郎、苏东远、王二楞三人费书瑜也有安排。
李三郎脑子活络,被派去重建中什,带着苏东远去伤病营接收刚刚康复归队的老卒。
王二楞因为身材魁梧彪悍勇猛敢战,费书瑜安排他去给王大贵当兼旗,顶孙大力得缺。
等安排妥当,费书瑜走到营门口时,正撞见后什什长孙可东捧着件狐皮袄候在那儿。
往日里这位孙什长总爱端着前辈架子。
此刻却笑得满脸堆褶:大人刚接手就忙得脚不沾地,这件皮子您披上挡挡寒。
费书瑜接过皮袄往臂弯一搭,没接话却往营里瞥了眼。
孙可东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就去把自己积攒的三坛烧酒搬来,吆喝着让各什头领去分了。
夜风里飘着酒香时,费书瑜知道,这支最难啃的队伍,终于被他攥在了手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得上是费书瑜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了。
忙起来的日子总像指缝里的沙,攥得越紧溜得越快。
转眼到了腊月十四,费书瑜对着铜镜整理冠带时,才发现自己回来后基本没踏出营门。
铜镜里的人影比刚回榆林时瘦了些,眼窝深陷却目光锐利,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子透着股杀伐气。
自从回榆林后,忙着掌控夜不收,也没同家丁队中的老兄弟一起聚聚。
别让人说自己发达了就不理老兄弟了。
想着现在队伍也整顿的差不多了。
明天又是腊月十五,榆阳寺有庙会,正好约老弟兄们一起去逛逛。
便让王大贵去约一下赵大宝、李什长、李重进、刘彦虎、章越、李延度、陈俊宝他们。
看看有没有空明天一起去逛庙会。
下午得知除了章越、李延度、陈俊宝三人要值勤出不来外,其它几人都欣然答应。
第二日一早,留杨道庆守家,带着王大贵一早便打马出营。
马蹄踏碎了营门前的薄冰,溅起的冰碴子在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榆阳寺坐落于城南榆阳桥东侧山丘上,离左营三里左右。
离开营房转入大路,就见大路口立着几个身影。
刘彦虎穿件石青箭袖,手里俩油亮的核桃转得飞快。
见了费书瑜就咋咋呼呼地喊:可算来了!再迟些,庙里的素面都该凉透了!
赵大宝、李什长和李重进在一旁笑。
路上被糖棋子摊绊住了脚。费书瑜翻身下马,让王大贵把马背上的纸包递过去。
尝尝?这家的芝麻撒得足。
刘彦虎抓了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是书瑜懂我......哎,说真的,你如今管着夜不收,以后弟兄们可就靠你照拂了。
城外的土路冻得硬邦邦,车辙印里结着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远处的麻黄梁蒙着层淡雪,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风里飘来几声赶驴人的吆喝,倒衬得天地更空旷了些。
说笑间,已望见榆阳寺的山门。
山门前的两株老槐树落尽了叶,枝桠虬劲地伸向天,树底下积着层薄雪,被往来的香客踩出些凌乱的脚印。
榆阳寺的庙会果然热闹。
往日里清净的寺庙周遭,此刻早成了热闹的集市。
货郎的拨浪鼓地敲着,卖糖画的老汉支着铜锅。
一勺融化的糖稀在青石板上转着圈,转眼间就画出条鳞爪分明的龙。
穿棉袄的孩童举着刚买的面人奔跑,棉帽上的绒球随着脚步颠颠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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