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株扭曲的、仿佛在烈日下苦熬了千年的枯树被抛在身后,当脚下终于不再是滚烫流沙与碎石的混合物,而是触感坚实、略带弹性的土地时,整个队伍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近乎哽咽的欢呼。
三天。整整三天。穿行在那片被闪索暗自命名为“落日沙漠”的荒漠。目光所及,只有刺眼的赭黄与苍白,天空蓝得发脆,太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每一寸暴露的皮肤和干燥的喉咙。水囊以惊人的速度干瘪下去,夜晚的寒冷又如同剔骨的刀。队伍里最强壮的战士,嘴唇也裂开了渗血的口子,眼神因为缺水和无休止的、令人绝望的单调景象而变得有些涣散。灰眼萨满的药粉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大半效力,只有一种带着浓烈苦味的、碾碎的仙人掌类植物汁液,涂抹在裸露的皮肤上,能勉强抵御最毒辣的日晒和某些潜伏在沙石下的毒虫。
支撑他们走过来的,除了萨亚铁一般的纪律和闪索从未动摇的、指向西方的坚定手势,就只有灰眼萨满偶尔望向星象和沙丘走势后,那句简短的、却总被证实的判断:“水汽在前方流动……土地的灵,在那边重新开始呼吸。”
而现在,他们终于触摸到了这“新的呼吸”。
眼前是一片辽阔得让人心头发颤的草原。不是他们故乡河边那种温润的草甸,这里的草色是一种更深沉、更丰沛的绿,间或点缀着大片大片金黄色的不知名野花,风过时,草浪翻滚,发出海浪般连绵起伏的沙沙声,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与青灰色山峦相接的地方。空气依旧干燥,却少了沙漠那种灼人的掠夺感,多了草木的清香和泥土苏醒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生命。无处不在的、蓬勃得近乎奢侈的生命。
成群的羚羊在远处优雅地跳跃,皮毛在阳光下闪着缎子般的光泽。体态矫健的鹿群警惕地抬起头,竖起耳朵,随即又埋首于丰美的牧草。野兔像是灰色的绒球,在草根间倏忽出没。天空中,各种羽色鲜艳、体型不一的鸟儿盘旋鸣叫,数量之多,种类之繁,是黑隼部落的猎人们从未想象过的。甚至,在极目远眺的地平线上,似乎还能看到那标志性的、如同移动丘陵般的深褐色身影——野牛群,虽然不如故土那般庞大密集,但那沉稳的步伐和隐约传来的低沉哞叫,足以让每一个黑隼战士心跳加速。
“这……这是……”一个年轻的猎人张大了嘴,手里的石矛差点掉落。
“神灵的猎场……”另一个战士喃喃道,眼中泛起激动的泪光。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萨亚,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这充满生机的空气,胸膛起伏,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眼中燃烧起属于猎手最纯粹的兴奋光芒。他几乎不用闪索下令,便迅速而精准地打出一连串手势。战士们立刻从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骤然见到丰饶的狂喜中惊醒,迅速分成数个小队,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悄无声息地散入及腰的深草中,利用地形和风声的掩护,朝着最近的鹿群和羚羊群摸去。
灰眼萨满是最后一个走下沙丘边缘的。他伫立在那里,鹰羽冠在草原的风中微微颤动。他闭上眼,深深吸气,仿佛不是在呼吸空气,而是在品尝这片土地本身的味道、声音和“灵”。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雾霭的“灰眼”里,竟然罕见地流露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惊叹与……释然的喜悦。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泥土,凑近鼻尖,又捻碎几片草叶,甚至摘下几朵野花仔细端详。
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念诵着感谢的祷词,又像是在与这片陌生的土地进行着最初步的、谨慎而充满好奇的交流。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了自离开黑隼营地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舒展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脸上惯有的忧色与神秘,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单纯地为丰饶自然而感到欢欣的老人。
狩猎的成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萨亚带领的小队首先得手,两头健壮的雄鹿被精准的石矛投掷放倒。其他小队也各有斩获,羚羊、肥硕的野兔,甚至还有战士用套索捉到了几只肥嘟嘟的、类似旱獭的动物。几乎没有人空手而归。食物的丰足,瞬间驱散了荒漠中积累的所有饥渴与绝望。
他们选择在一条清澈见底、水流潺潺的小河边扎下临时营地。河水冰凉甘甜,与沙漠中那点仅能维持生命的、带着咸涩味的水洼有着天壤之别。战士们欢声雷动,扑向河边,将干裂的脸庞和布满尘土的双手浸入水中,痛快地饮用、清洗。
篝火很快点燃,用的是河边捡拾的干枯灌木和蒿草,燃烧时发出噼啪的轻响,带着一种好闻的、略带辛辣的草木烟气。猎物被迅速处理,大块的鹿肉、羚羊肉被串在削尖的硬木枝上,架在火上翻烤。油脂滴落火中,激起更旺的火苗和令人垂涎的“滋滋”声,浓郁的肉香随着炊烟飘散开来,勾动着每一个人肠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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