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弩箭像道催命符，钉死了顾青山在皇姑寺的退路。他和尤素福连夜翻墙出逃，怀里的《镇水秘典》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去码头！”尤素福拉着他在漆黑的巷子里穿行，“只有混上南下的漕船，才能甩掉他们！”
大都城的运河码头，即使在深夜也人声嘈杂。苦力们喊着号子，漕工们吆喝着装卸货物，空气里弥漫着河水腥气和汗味。尤素福显然早有准备，带着他七拐八绕，钻进了一间挂着“沈”字灯笼的货栈。
货栈里，一个穿着利落短打的年轻女子正在灯下打算盘。她约莫十八九岁，眉眼清秀，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锐利，抬头看人时，自带一股江湖儿女的爽利劲儿。
“福伯，您这大半夜的，可是带了什么麻烦来？”她放下算盘，目光在顾青山身上一扫。
“沈丫头，废话少说，找条稳妥的船，立刻送这小子南下。”尤素福喘着气，“价钱好说。”
姓沈的女子站起身，走到顾青山面前，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匠作监的顾大师？听说你把桑哥大人都给得罪了？本事不小啊。”
顾青山心里一惊，这女子消息竟如此灵通。
“沈澜，漕帮沈帮主的独女。”尤素福低声介绍，“现在掌管着大都一半的漕运。”
“叫我阿澜就行。”沈澜爽快一笑，随即正色道，“福伯，不是我不帮忙。眼下走不了。”
“为什么？”
“闸口被卡死了。”沈澜眉头紧锁，“管水闸的刘胖子，昨天下午突然换了人，新来的官儿油盐不进，没有工部的批文，一条船也别想出去。我看，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顾青山心里一沉。碎器会的手，伸得比他想得还要长。
“能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尤素福急了。
“法子嘛……”沈澜眼珠一转，看向顾青山，“倒有一个，就看你这位顾大师，是真有本事，还是徒有虚名了。”
原来，漕帮名下最重要的一座转运水闸，从三天前就开始出毛病，闸板起落不顺，发出刺耳的怪响，请了几个匠人都没修好。眼看运河漕运就要被拖慢，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那水闸是前朝的老物件，结构精巧，一般人动不了。”沈澜盯着顾青山，“顾大师若能把它修好，就是我漕帮的大恩人。别说送你出城，就是帮你躲过桑哥的追杀，我沈澜也义不容辞！”
这是唯一的生路。顾青山没有犹豫，立刻让沈澜带他去水闸。
那是一座巨大的双门石闸，借着火把的光，能看到闸槽和木质闸板上布满了磨损的痕迹。顾青山用手摸了摸闸板的边缘，又趴在闸槽边听了听水流的声音。
“不是大毛病。”他站起身，“是连接闸板和绞盘的销轴磨损了，卡得不顺，加上水底有杂物缠住了闸板底部。”
沈澜将信将疑：“就这么简单？前面几个老师傅可是折腾了好几天……”
“找准了病根，治病就快。”顾青山不多解释，向沈澜要了几样工具：一组粗细不同的锉刀，一壶菜油，还有一根长铁钩。
他让几个漕工用绞盘稍稍提起闸板，露出水下的部分，然后用铁钩小心地清理掉缠绕的水草和杂物。接着，他卸下那根已经磨出深槽的青铜销轴，就着火光，用锉刀一点点地修正它的形状，又用菜油反复浸润。
整个过程快得出奇，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将修复好的销轴重新装上。
“试试吧。”
沈澜示意手下推动绞盘。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消失了，沉重的闸板在绞索牵引下平稳升起，落下时也顺滑无比。
“神了！”周围的漕工纷纷惊叹。
沈澜看向顾青山的眼神彻底变了，多了几分真诚的佩服：“顾大师，我说话算话！”
她当即安排他们上了一条装满丝绸的漕船，藏在货堆深处的夹层里。船只借着黎明前的黑暗，缓缓驶向被严格把守的闸口。
夹层里又闷又热，顾青山能听到外面官军盘查的声音，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另一条船故意制造了混乱，吸引了官军的注意。
趁着这个机会，他们的船顺利通过了闸口。
当船只驶入宽阔平稳的运河主干道时，沈澜钻进了夹层，递给他们水和干粮。
“放心吧，出了这道闸，就是海阔天空了。”她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不过顾大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姑娘请说。”
“你修闸门的时候我看了，那手艺，不是寻常匠人有的。”沈澜目光锐利，“碎器会那帮人，破坏龙脉水络，卡死运河闸口，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找你这卷图。他们是想掐断整个大都的命脉，让这天下乱起来！”
顾青山默然。他想起郭守敬在图卷末尾的留言——“水脉既通，国运自昌”。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谢谢你，阿澜姑娘。”他真诚地说。
“别谢太早。”沈澜狡黠一笑，“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个忙。到了南边，帮我看看我们沈家祖传的那座大水车，近来说什么也转不利索了。”
顾青山看着窗外缓缓后退的河岸，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怀里的图卷不再只是负担，更是一份责任。而前方等待他的，是更广阔的天地，以及隐藏在漕帮水运网络之下，碎器会更深的阴谋。
（第8集 终）
---
下集预告：漕船南下，危机四伏。顾青山在沈家水寨发现碎器会染指漕运的更多证据，并与一位神秘的盲眼老船工结下不解之缘。第9集《镇水秘典》，揭示运河背后的暗流汹涌。
喜欢木上春秋请大家收藏：(m.38xs.com)木上春秋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