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作监值房,顾青山紧闭门窗,第一时间检查那卷《营造法式》,确认玉片与薄绢安然无恙,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内库之行,虽取回了核心证据的“副本”,却也打草惊蛇。那个小宦官的出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已生,难保不会传到桑哥耳中。
果然,当日下午,胡大匠便面色凝重地前来,告知他桑哥平章以“整饬宫禁,核查匠役”为由,增派了人手进驻将作监,明里是加强管理,实则监控之意昭然若揭。顾青山感到无形的罗网正在收紧。
不能再被动等待太子召见,必须主动创造机会。
他想起严老爹,想起皇城司。严老爹让自己入宫,绝不仅仅是传递证据那么简单,他必然还有后手。如何在桑哥的眼皮底下,与可能存在的自己人取得联系?
目光再次落在那块从内库带出的紫檀木料上。有了。
他再次闭门不出,开始制作太子要求的琴桌。这一次,他不再追求极致的炫技,而是返璞归真,设计了一张仿宋式夹头榫平头案。造型极简,线条挺拔,充分展现紫檀木本身沉静雍容的质感。但在制作案面与腿足连接的牙头时,他运用了极其复杂的镂雕技法。
雕刻的纹样,并非寻常的螭龙花草,而是看似随意的水波纹。若有大内行家细看,便能发现这水波的起伏转折,暗合了大都城外白浮泉的流向脉络!这正是他与严老爹、尤素福当初勘破碎器会破坏水脉的起点,是他们之间才懂的暗号。
他赌的是,皇城司或天工阁在宫内的眼线,能认出这个信号。
琴桌完工那日,他借呈送之机,再次来到文华殿。太子对这张古朴雅致的琴桌颇为赞赏,尤其多看了几眼那雕刻独特的水波牙头,却未多言。
顾青山心中微沉,难道信号未被识别?
就在他告退转身,即将踏出殿门时,一个一直在殿内角落安静侍弄香炉的低阶宫女,看似不经意地抬起眼,与他对视了一瞬。她的目光沉静,手指在香炉盖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三下——两短一长。
是三长两短鹧鸪声的变体!是严老爹与水寨联络的暗号!
顾青山心中狂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迈步而出。
联络建立了!接下来,就是等待。
当夜,月黑风高。顾青山在值房内假寐,窗棂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他悄然开窗,一道娇小的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入,正是白日里那个宫女。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塞入顾青山手中,低语道:“严老令:三日后,西苑赏荷宴,太子必携新琴桌往。桑哥亦在受邀之列。此为时机。”
说完,不待顾青山回应,她便再次融入夜色,消失无踪。
顾青山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示意图,标注了西苑荷池畔一处假山石的内部结构,那里有一个早已废弃的密道入口。
严老爹的计划很明确:利用赏荷宴,制造混乱,让顾青山有机会将证据直接呈于御前,或者至少,在桑哥面前,将事情闹大,捅破天!
然而,就在顾青山消化这个计划,准备着手下一步时,值房的门,在深夜被不合时宜地敲响了。
门外传来的,竟是胡大匠带着一丝惶恐的声音:“顾匠师,太子殿下急召,请速往文华殿觐见!”
深夜急召?是计划有变,还是……桑哥已经抢先发难?
顾青山握紧了袖中的薄绢与玉片,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喜欢木上春秋请大家收藏:(m.38xs.com)木上春秋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