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的黑暗,与“沉船坟场”其他地方不同。
如果说核心区域是腐烂的巨兽腹腔,那么东区就是这头巨兽溃烂流脓的伤口。空气不再是单纯的污浊,而是一种具有侵蚀性的粘稠。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化学刺激性的颗粒顺着呼吸道滑下,在肺部留下火辣辣的灼烧感。手电光柱在这里变得短促而浑浊,仿佛被无形的介质吞噬了大半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两三米的距离。
地面不再是泥泞,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半凝固的化学污泥,颜色在墨黑、暗红和诡异的荧绿色之间变幻。靴子踩上去,不是“咕唧”声,而是类似踩碎虫卵的、令人牙酸的“噗嗤”声,随即会陷下去几厘米,拔出时带起粘连的、拉丝的粘稠物质。气味已经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那是数十种、上百种工业废料、有机腐烂物、未知化学试剂混合后,在密闭空间经年累月发酵而成的死亡鸡尾酒,辛辣、甜腻、腐臭、刺鼻……所有糟糕的气味以最不和谐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攻击着人类的嗅觉神经极限。
“戴上这个。”雷毅从背包里拿出几个简陋的、用多层过滤棉和活性炭自制的防毒面具分给众人,“只能挡一部分,总比没有强。注意脚下,避开那些冒泡的、或者颜色特别鲜艳的坑,可能是强酸或者未反应完全的化合物。”
林砚将面具扣在脸上,过滤棉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呼吸顿时变得费力,但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确实被削弱了不少。他透过目镜看向四周,心中愈发沉重。在这种环境里,“织梦者之心”的共鸣几乎被完全压制,只能勉强维持着与核心本身最基本的联系。感知延伸出去,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沌、暴戾、充满侵蚀性的能量场,地脉能量在这里几乎断绝,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人工能量残留的疯狂尖啸和彼此冲突的涡流。
老疤没有跟来。送到东区边缘一处相对安全的岔路口,他拿了额外的报酬就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黑暗里,只留下一句含糊的警告:“废料厂地下……不干净。除了活人,还有别的东西。祝你们好运。”
“别的东西?”滑轮低声重复,紧了紧手中的改装冲锋枪。
“变异生物,或者……受污染能量场影响产生的异常现象。”雷毅检查着手中从“鼹鼠”那里得到的地图,眉头紧锁,“地图很潦草,只标了大致方向和几个主要参照物。废料处理厂主体结构应该在前方大约五百米处,但地下部分……需要我们自己找入口。”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是东区边缘一片相对“开阔”的堆积区。四周是堆积如山的、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残骸和工业废料桶,许多桶身锈蚀穿孔,漏出早已凝固或仍在缓慢渗漏的不明物质,在地面形成一滩滩五彩斑斓的“毒沼”。头顶是错综复杂的、锈蚀得摇摇欲坠的管道网和传送带残骸,如同巨兽干枯的血管神经,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
“跟紧,保持菱形队形。”雷毅下令,“老猫,前哨。钉子,左翼。滑轮,右翼。扳手和我断后。林先生,走中间。”
队伍无声地调整。老猫如同一只真正的黑猫,悄无声息地滑入前方堆积物的阴影中,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只有偶尔从特定角度闪过的、极其微弱的手势光信号提示着他的位置和前方情况。钉子、滑轮分别占据两侧稍微凸起的废料堆作为临时掩护点,缓慢推进。雷毅和扳手护在林砚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后方和头顶。
行进速度极慢。每一步都需要先试探地面的结实程度,避开明显的毒沼和松动的堆积物。空气中除了他们压抑的呼吸和靴子陷入污泥的声响,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液体缓慢流动的呜咽,以及某些金属结构因腐蚀而突然断裂、坠落的空洞回音。
走了大约一百米,老猫的手势信号突然变得急促——前方有情况。
众人立刻隐蔽。林砚蹲在一个半埋的、锈蚀的反应釜后面,透过缝隙向前望去。
前方大约三十米处,地形发生了变化。堆积如山的废料在这里被人工清理出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圆形池子,直径超过二十米。池子边缘有残破的混凝土护栏,池内并非污水,而是蓄满了浓稠的、泛着暗绿色荧光的胶状物质。这些物质表面不断冒出拳头大小的气泡,破裂时释放出淡淡的、带着甜腥味的彩色烟雾。
而在池子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
尸体穿着杂乱的服装,有些看起来像普通的拾荒者,有些则带着简陋的武器。他们的死状极其诡异——身体没有明显的外伤,但面部表情扭曲到非人的程度,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扩散,嘴角却咧开,像是在狂笑,又像是在经历无法言说的极致痛苦。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上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血管凸起。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的身体似乎有些……“融化”的迹象,与地面那层化学污泥粘连在一起,边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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