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张伟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我怕我老师当年教我的东西,到死都没机会用在该用的地方。我怕我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看着那些蛀虫把法律当擦脚布,最后自己也只能跟着装瞎。”
他抬起眼睛,看向陆尘:“陆尘,你问我怕不怕赵天豪的律师函?我怕的是,如果我们这次退了,那两个女孩,”他指了指后座,“还有老周,还有李小雨,还有无数个我们不知道名字的‘货物’,就真的白死了,白失踪了。”
陆尘盯着他,没说话。
张伟深吸一口气,从公文包最里层,掏出一个用塑料文件袋仔细封好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很旧,边角都磨毛了。
“这是我老师退休前留给我的。”张伟摩挲着信封,声音有些发哑,“他叫严正清,干了一辈子检察官,最后因为坚持调查一桩涉及境外资本和本地官员的案子,被‘提前病退’。这是他搜集了七年,但始终没机会送出去的材料副本。他给我的时候说:‘小伟,这东西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但你要留着。万一……万一这世道还有救呢?’”
他拆开信封,抽出一叠泛黄的文件、照片和手写笔记。最上面是一张黑白合影,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穿着老式检察制服,旁边站着年轻时的张伟。照片背面有一行钢笔字:
“法不为权贵折腰,律当为生民立命。赠小伟共勉。——师 严正清”
“我老师调查的那个案子,”张伟翻出几张模糊的偷拍照片,上面是几个中年人在私人会所门口握手的画面,“其中一个关键中间人,就是赵天豪。而当时负责‘协调’这个案子、最终让它不了了之的某位政法系统领导……”
他又翻出一张剪报复印件,是二十多年前的本地新闻,报道一次政法工作会议。配图里,一个穿着中山装、笑容和煦的中年干部正在发言。
“就是他。”张伟指着那个人,“现在应该已经退休了。但我老师笔记里写,这个人,当年还经手过另一桩更神秘的案子——关于一个自称‘清道夫’、专挑黑恶势力下手的民间义警,在最后一次针对某财阀的行动后,连人带所有证据神秘失踪的案子。”
陆尘瞳孔一缩。
清道夫。
那个名字又出现了。
“你老师笔记里,有关于‘清道夫’的具体信息吗?”陆尘问。
“很少。只有几句话,说‘清道夫’手段激烈但目标明确,专挑法律难以制裁的污点人物下手,曾让江城黑白两道风声鹤唳。最后一次行动疑似针对当时刚崛起的‘天豪系’前身,但行动前夜,‘清道夫’所有联系人全部断联,本人彻底消失。事后有传言,是‘上面’有人发了话,要‘清理不稳定因素’。”张伟看着陆尘,“我老师猜测,那位退休领导,可能就是‘发话’的人之一。而赵天豪,很可能就是那次的受益者,甚至……参与者。”
车里一片死寂。只有发动机的嗡嗡声和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
陆尘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信息翻涌:赵天豪、罪徒公会、海岛、清道夫、退休领导、二十年前的失踪案……还有口袋里这块刻着“周”字的木雕。
所有线索,似乎正慢慢拧成一股绳,绳头攥在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手里。
“老张。”陆尘忽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就反击——用法律的手段,把赵天豪那些破事,连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保护伞,一起掀开。你有多少把握?”
张伟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整理那叠泛黄的材料,动作慢而稳,像在举行某种仪式。然后他抬起头,眼里有血丝,但也有光。
“法律上的把握,取决于证据。我们现在有码头现场的直播录影、获救的受害人、缴获的文物赃物、‘黑皮’的口供、还有从工作室服务器里恢复的赵天豪集团内部数据。”他顿了顿,“但这些,大多是我们‘非法取证’得来的。在法庭上,证据合法性会面临极大挑战。赵天豪的律师团会咬着这一点,把我们逼进死胡同。”
“所以没法打?”苏予初忍不住问。
“不。”张伟推了推眼镜,嘴角竟然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律师的狡黠笑容,“法庭有法庭的规则。但舆论场……有舆论场的打法。他们发律师函给媒体?好啊。那我们就用更大的声音,把更硬的证据,甩回他们脸上。”
他重新打开平板,调出一个空白文档,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车速颠簸,他的手指却很稳。
“他们告我们侵害名誉权、泄露商业秘密?那我们就反诉他们诬告陷害、打击报复举报人。他们威胁要向律协投诉我?那我们就先向监察委、检察院实名举报赵天豪集团行贿官员、操纵司法、以及……涉嫌参与二十年前的‘清道夫失踪案’。”
他一边说,一边打字。文档标题出现:
《关于赵天豪(天豪集团)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走私文物、贩卖人口、行贿公职人员等重大犯罪线索的实名举报材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