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他……四肢着地！
卫桓刚才虽然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是谁，却很确定那朝他冲过来的东西是四脚着地的！
金宝身上还穿着一件锦袍，玉带在腰上束得好好的，头上一个小金冠。可他衣发上沾了不少草叶，锦袍下摆也拖了不少水边湿痕污迹，最重要的是他双手撑在地上，他刚才是手脚并用地朝着卫桓冲过来！
卫桓本就是个因心思过于灵敏而十分容易受到惊吓的人，在他第一眼见到金宝时就在心中种下的那一丝怀疑此时迅速地躁动起来，卫桓被那浅淡而如影随形的恐惧攫得呼吸一滞，心疾眼看就要发作起来。
他有点绝望地回头看刚才拉了自己一把的是谁——
窦洵。
窦洵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扶着卫桓，目光也在上下打量着金宝。她见卫桓神色不好，便伸手拍了拍他后背。
卫桓有不少话想说，但此时显然不是时候，他背过身去服药平复心跳和呼吸。照顾金宝的那些随从已经把金宝扶了起来，他们足足有八个人，此时三个人围着金宝给他整理仪容，剩下五个人都挡在金宝周围隔绝窦洵和卫桓的视线，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上来朝着窦洵作个揖：“我们小郎君正玩耍呢，不甚冲撞了贵客，实在抱歉。”
卫桓已经服下药稳住了心悸，此时一边手抚心口一边半转过身对那随从摆了摆手：“……不要紧、不要紧。”
窦洵看着过来说话的随从，笑道：“你们小郎君这是怎么了？”
随从也有些尴尬：“小郎君他孩子心性，时常这般在府中玩耍，这条路没什么景色，通常不会有客人过来，没想到会冲撞二位。”
卫桓在后头听着，比他更尴尬：合着是自己在人家家里乱走，来了不该来的地方了！
窦洵微笑：“是我们初来乍到认不得路，唐突了，小郎君没事吧？”
随从连忙道：“没有没有，二位贵客若要回去，我可以领路。”
窦洵婉言谢绝，带着卫桓原路折了回去。走出去一二十步的时候，卫桓听着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随从们已经簇拥着金宝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卫桓这一回头，只模糊看见金宝被随从们遮得只露出一线的背影。
等隔得远了，卫桓忍不住问道：“他……他那是正常的吗？”
卫桓相信窦洵肯定也看到了。
卫桓这辈子都没见过有谁能那么自然地四肢着地奔跑……金宝在那一瞬间看起来真的不像人。这恐怕不是痴傻可以解释的。
果不其然，窦洵也摇了摇头：“不正常。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正常。”
卫桓一愣：“你昨天就知道了？你看出什么了？”
窦洵：“他确实是人，可我从他身上，察觉不到人的感情。”
卫桓心里一点点冷下去。
窦洵是妖，能以人七情六欲修行，且她修为比薄望高得不止一星半点，薄望这般小妖，得着意与某人产生因果，才能察知对方情绪借以修炼，平常用以探查并非不行，只是得有意为之，并非次次灵敏。
窦洵则不然，她对出现在她身边的一切活人情绪都十分灵敏，察知周围活人的情绪，于她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都说不是，那就真的不是……
卫桓难免紧张起来：“可你和陈沅不都说了他不是妖怪吗？”
窦洵慢慢地摇摇头：
“虽说非妖，却未必非怪。”
怪，即负异力而未精变之物，因没有跨越为妖的最后一关，因此探查不出妖气也很正常。卫桓问：“那他是怪？”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但今天仔细看了看，却似乎也不是。他若是怪，哪来的人形？既有人形，何故不曾开智？他看起来笨得浑然天成，不像是装的。”
卫桓皱起眉头：“那他是什么？你有头绪吗？”
窦洵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不着急，我们不是还要留下来过个年吗？”
说罢，她快了卫桓一步，走到了前头。
卫桓在原地一愣，连忙追上去：“你什么意思？你是故意要留下来的……”
……
陈沅知道这事以后也是一愣。
“这是鬼上身吗？”她问。
她倒是处理过一些鬼附的情况，可如果金宝是被鬼附，她双目通灵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且鬼附之人，大多言行凶恶癫狂无状，金宝虽然也不正常，却还离谵妄很远，是以陈沅自己就先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对，应该不是鬼上身，那难道是夺舍？”陈沅又道。
夺舍听起来跟鬼上身差不多，也是借体还魂，但鬼附是附活人，夺舍是借尸还魂，后者是直接靠一具尸体还阳，轻易不肯离开，比鬼附还恐怖一点。
“……也不对，我记得我娘说过，夺舍不算真的活下来了，一般到后来还是会支撑不住开始烂的，我看那金宝完全就是个活人啊。”
陈沅沉默了，陈沅神情开始严肃了。
窦洵适时地道：“无论是鬼附还是夺舍，体内灵魂都还是人的灵魂，那我就依然可以从他身上察知人的感情。金宝现在这个状况，分明是另外一种东西的魂魄，因某些缘故，拥有了人的肉身。”
辛羡是他们当中最不了解神鬼之说的，听得又新奇又害怕，此时忍不住问道：“喜怒哀乐这些东西，也不是只有人才有啊，我以前在家里养的小猫小狗，见了我也高兴，见了生人也呲牙，难道它们也没有感情吗？”
窦洵很认真地看着她，道：“它们有，但是跟人的不一样。”
辛羡大惑不解：“这有什么不一样？”
窦洵看着这个天真的孩子，很有耐心地回答她：“人者神嗣，聚灵而生，身为人，注定什么都不一样。你习以为常的七情六欲，妖要成百上千年地修行才能习得三分神韵。而这成百上千年的修行，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当年女娲往你七窍中吹进的那一口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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