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随着曹稔在府中地位日渐提升，她手中也握有了比往日更大的权限——不再是只能在静院等待差遣，而是能以“协助整理文书”为由，接触到尚书府更深层的事务。这份信任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让她离心中的目标更近一步，也让她置身于更复杂的漩涡中心。
这晚，暮色早早吞没了墨韵斋的飞檐，廊下宫灯的光晕在晚风里微微晃动。因朝中突发急务，萧景琰需在宫中留宿，未能如常返回府内。这对曹稔而言，是个难得的契机。她心中那桩悬了三年的心事——父亲曹明义牵涉的漕运旧案，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此刻终于有了寻踪觅迹的机会。
曹稔整理好衣襟，提着一盏小巧的铜灯，先去了文先生的住处。文先生是府中掌管文书档案的老人了，为人严谨却不固执，经多日相处，早已对曹稔的细心与沉稳颇为信任。她垂手立在案前，语气恭敬却坚定：“文先生，近来府中积年旧档多有散乱，我想着趁今夜清静，去墨韵斋将非核心的档案归整一番，免得日后取用不便，还望先生应允。”
文先生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眼看向曹稔，见她眼神澄澈，不似有假，便点了点头，从抽屉中取出一枚铜制钥匙：“墨韵斋密室的钥匙你拿着，只许去存放非核心档案的西间，切记不可触碰标有‘密’字的卷宗。”曹稔双手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中微微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多谢先生信任，稔定当恪守规矩，绝不逾矩。”
辞别文先生，曹稔提着灯穿过寂静的回廊。夜色渐深，王府内只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更显周遭静谧。墨韵斋坐落在王府西侧，平日里少有人来，朱红色的门扉在夜色中泛着暗沉的光。她掏出钥匙，轻轻插入锁孔，“咔嗒”一声轻响，门轴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踏入斋内，一股混杂着灰尘与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她手中铜灯的光晕照亮身前方寸之地。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穿过外间堆放普通文书的书架，来到里间密室的门前。再次用钥匙打开门锁，推开厚重的木门，密室中的寒意瞬间裹住了她——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比外面冷了几分。
密室中堆满了高高的卷宗，有的用蓝布包裹，有的直接裸露着泛黄的纸页，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曹稔的目标很明确：三年前漕运案的详细记录，以及当时吏部对涉案官员的考功评语。这些补充文件或许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却可能藏着解开父亲案件的关键线索。
她将铜灯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光晕散开，照亮了身前的几排卷宗。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卷宗上的灰尘，一页页查看封面标注的年份与类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尖被纸张的毛边磨得有些发疼，空气中的灰尘让她忍不住轻咳几声，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凭借着之前从零散信息中拼凑的记忆，以及对案件时间线的推断，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艰难筛选——排除掉无关的军政档案，跳过年份不符的户籍文书，目光始终锁定在“漕运”“癸卯年”这两个关键词上。
不知过了多久，铜灯中的灯油已燃去大半，光晕也黯淡了几分。就在曹稔几乎要放弃时，她的指尖突然触到一册封面略显破旧的卷宗，放在角落的最底层，若不仔细查看，很容易被忽略。她心中一动，伸手将卷宗抽出，拍去封面的灰尘，“漕运事宜杂录（癸卯年）”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癸卯年！正是三年前漕运案发的年份！
曹稔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翻开卷宗。与之前看过的官样文书不同，这里面的记录更为零散，却也更显真实——有沿途关卡每日的巡查记录，详细到押运人员的姓名变动、货物装卸的时间；有漕运船只维修的费用清单，标注着每一笔支出的用途；甚至还有几页未署名的密报片段，记录着当时漕运沿线的异常动向。
她一页页仔细翻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突然，她的目光凝固在其中一页纸上——那并非完整的文书，而是一张从账本上撕下的内页复印件，边缘参差不齐，纸面还有淡淡的水渍痕迹。上面用小楷记录着几笔款项往来，数额巨大，远超寻常漕运经费，而收款方并未写全名，只标注了一个代号：“玄”。
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经手人签名处，赫然写着“曹明义”三个字！那是她父亲的名字，哪怕时隔三年，她依旧能一眼认出父亲那略带遒劲的字迹。签名旁还有一行用朱笔批注的小字：“账目不清，疑似亏空，曹称其为‘特别打点’，拒透露详情。”
“特别打点”？“玄”？
曹稔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无数思绪瞬间涌来。父亲果然经手了这笔糊涂账！但从“特别打点”四个字来看，他并非私自挪用，更像是奉命行事。而那个神秘的“玄”字，又代表着谁？是朝中某位大臣的代号，还是某个隐秘势力的标识？
她紧紧攥着这张残页，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张纸，是她至今找到的、最直接指向父亲并非单纯“卷款潜逃”的证据！它证明了父亲很可能只是整个案件中的一个执行者，在他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主谋！而那个“玄”字，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曹稔强压下心中的狂喜与激动，将这张残页反复看了几遍，确保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记忆中。随后，她小心翼翼地将残页放回卷宗，按照原来的顺序整理好，将卷宗塞回角落的原位，又用抹布轻轻擦去自己留下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提起已经昏暗的铜灯，最后看了一眼密室中堆积的卷宗，转身悄然离开了墨韵斋。夜色依旧浓重，回廊上的宫灯依旧摇曳，但曹稔的心中却亮堂了许多——这一夜的探秘，收获远超预期，她终于抓住了那只隐藏在暗处的狐狸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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