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被逗得笑出声,这才发现自己从进贺家大门后,第一次露出像样的表情。
她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那你要帮我揉腿,我穿高跟鞋站了一天。
贺云立刻爬起来,小手按在她脚踝上。
他的力道轻得像小猫踩奶,季凝刚想开口说再用点力,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缩回脚。
她望着自己仍沾着香槟酒渍的裙摆,喉咙发紧——她是代替季安来的,不是真的贺家少夫人,怎么能习惯这种依赖?
姐姐的腿好细。贺云歪头,比胡婶的细,比沈琳琳的细。
季凝愣住:沈琳琳是谁?
舅舅家的小女儿。贺云掰着手指,舅舅说她下周要来玩,要给我带糖人。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姐姐也要去,舅舅说我结婚了,要带姐姐给大家看。
季凝的指尖在他温热的脸颊上顿住。
下周要见贺云的舅舅?
季父没提过这个。
她望着床头柜上的全家福,贺云小时候被个穿西装的男人抱着,应该是他去世的父亲,旁边站着的女人——大概是丁雯云,那个在婚前协议里只签了个字就匆匆离开的继母。
姐姐讲故事。贺云拽她袖子,讲你小时候的事。
季凝望着他期待的眼睛,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住在季家储物间,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季安总把吃剩的蛋糕推给她:小凝最乖了,帮姐姐解决掉。此刻她听见自己说:我小时候...养过一只流浪猫,它总在我窗台上等我。
后来呢?
后来...季凝顿了顿,后来它走了。
贺云的脸垮下来:不好听,要听开心的!
那...季凝吸了吸鼻子,它走之前,给我留了朵花。
贺云立刻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姐姐的故事比胡婶的好听!
床头的电子钟跳到十点整。
贺云打了个哈欠,缩进被子里,声音越来越轻:姐姐要叫我云云...明天...明天在外人面前,我要叫姐姐...笑笑?
季凝的手悬在半空。是她的小名,季家养母在世时这么叫她,后来季安总说这名字土,不许她用。
此刻贺云迷糊的声音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应了一声,起身去关台灯。
黑暗漫上来时,季凝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望着窗外被月光镀亮的爬墙虎,突然想起婚礼上贺云在律师要求下说的那句我愿意——他当时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在说我愿意吃草莓蛋糕。
她摸黑躺到床的另一侧,婚纱裙撑硌得腰生疼。
贺云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她这边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后颈。
季凝闭了闭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进鬓角。
明天,当贺家的人问起时,她该怎么介绍自己?
当沈琳琳举着糖人问这是你新姐姐吗,她又该如何回答?
黑暗里,季凝攥紧了床单。
窗外的风掀起半幅窗帘,露出一角缀满星子的夜空。
季凝的眼泪在枕头上洇出小片湿痕时,贺云又往她怀里蹭了蹭。
他的睡裙下摆被踢到腰际,露出细瘦的脚踝,像只无骨的小猫。
季凝能感觉到他发顶的碎发扫过自己下巴,带着洗发水的青柠香——这味道和季安常用的玫瑰香水截然不同,倒像极了便利店货架最下层的儿童款沐浴露。
笑笑...贺云含混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勾住她婚纱的蕾丝边,明天...糖人...
季凝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方才贺云说在外人面前要叫姐姐笑笑时,那副认真掰着手指的模样——他或许根本不懂背后的意义,只是记住了她提起小名时,眼底那丝稍纵即逝的温柔。
窗外的月光爬上梳妆台,照见镜子里两人交叠的影子。
季凝望着镜中自己泛着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季父签婚前协议那天。
他把病例拍在她面前,泛黄的纸页上慢性肾衰竭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你妈就剩三个月,贺家给的三百万彩礼够换肾。
季安那丫头,她亲妈刚走就闹着出国,哪有你这养女贴心?
可此刻,被贺云攥着的手指渐渐暖起来。
他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画笔留下的——季凝看过他的资料,车祸前他是中央美院的客座教授,现在还总在素描本上画歪歪扭扭的太阳花。
姐姐不疼。贺云突然翻了个身,额头抵着她锁骨,梦话里带着哭腔,胡婶说...姐姐疼了要揉。
季凝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婚礼上他被律师要求说我愿意时,歪头问:是像上次吃冰淇淋说的我愿意律师点头后,他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像只得到奖励的小狗。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到凌晨一点。
季凝终于扯掉碍事的头纱,任碎钻发饰滚落在地。
她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或许...或许可以暂时扮演好这个?
至少等妈妈做完手术,等季安回来接她,等贺家不再需要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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