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像是城市无休止的叹息,淅淅沥沥,将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林默缩在单薄的外套里,站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狭小的屋檐下,尽可能躲避着被风吹斜的雨丝。寒意透过磨得发白的牛仔裤纤维,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他面前是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里面陈列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金黄诱人的炸鸡腿,以及各式各样他叫不出名字的精致零食。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味飘来,他的胃部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痉挛,像是在用钝刀切割他的意志。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食物香味的空气,右手深深插在裤兜里,紧紧攥着里面那几枚仅存的、带着体温的圆形金属。硬币的边缘有些硌手,但他不敢松开,仿佛一松手,这点微不足道的依凭就会消失。
在货架前徘徊了足足五分钟,像是一个挑剔的顾客,最终,他还是走向了最里面那个摆放着速食面的架子。手指掠过那些花里胡哨、价格稍贵的包装,精准地落在最便宜的那款红烧牛肉面上——三块五。这是他计算好的数字。
走到收银台前,穿着便利店制服的年轻女孩正低头刷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林默将那桶泡面轻轻放在台面上,然后才从口袋里掏出那几枚硬币。
一枚一元,两枚五角,四枚一角。
他仔细地将它们一枚一枚,在冰冷的收银台面上排开,发出清脆而微弱的叮当声。动作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和窘迫。
“三块五,正好。”女孩扫了一眼,手指一扫,将硬币拢进收银机,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就在林默拿起那桶救命的泡面,准备转身冲进雨幕时,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消息,是来电。屏幕上跳动的那串号码,没有备注,但他早已烂熟于心——XX银行信用卡中心。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瞬间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犹豫了几秒,震动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不接听誓不罢休的执拗。他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是林默先生吗?”一个略显刻板的女声传来,语速很快,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是我。”
“林先生,关于您尾号7788的信用卡,截至今天上午,您已逾期32天,欠款总额为本金、利息及违约金共计人民币五万八千四百七十二元三角。”对方如同念稿子一般流畅地报出数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林默的心上,“我司之前已多次通过短信及电话提醒,请问您今天的还款计划是?”
雨声,便利店自动门开关的“叮咚”声,以及电话里催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耳膜。他感到一阵眩晕。
“我……我知道。麻烦再宽限几天,我正在找工作,一有收入马上……”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厌恶的祈求。
“林先生,类似的承诺您上次通话时已经做出过。”对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压力却骤然增大,“如果今天下午五点前仍无法处理最低还款额三千一百元,根据协议,我们将不得不把您的案件移交至法务部门,启动下一步法律程序。这将对您的个人征信产生严重影响,并可能面临起诉风险。请您正视问题的严重性。”
“起诉……”林默喃喃重复了一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这秋雨更冷。
“是的。并且,我们也会联系您在申请时填写的紧急联系人,核实情况。是叫……王秀芹女士,对吗?”
母亲的名字被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念出,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穿了林默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猛地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别联系她!”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收银台后的女孩都抬头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求你们,别打扰我母亲。钱……钱我会想办法,三天,再给我三天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评估他话语中的可信度。
“好的,林先生。这是您最后一次机会。我们希望能在三天后收到您的还款。否则,一切后果将由您自行承担。”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是敲响了他命运的丧钟。林默僵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冰冷的塑料外壳似乎已经与他的皮肤黏在一起。窗外的雨更大了,哗啦啦地冲刷着这个世界,也冲刷着他内心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便利店的,也忘了那冰冷的雨水是如何瞬间打湿他的头发和肩膀的。他只是本能地将那桶泡面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为它挡住风雨,仿佛抱着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希望。
他的“家”,在城市边缘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楼道狭窄而昏暗,声控灯时灵时不灵,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污渍和陈旧的小广告。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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