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的郿坞,与其说是一座府邸,不如说是一座披着奢华外衣的森严堡垒。高墙深垒,箭楼林立,甲士巡逻的脚步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声响,昼夜不息。府内则是另一番景象,极尽奢靡之能事,雕梁画栋,金玉满堂,丝竹宴饮往往通宵达旦,酒肉香气与脂粉味混杂,掩盖不住底下那股日渐浓厚的猜忌与暴戾之气。
貂蝉如同被困在这金丝笼中最美丽也最脆弱的一只雀鸟。她以歌姬身份被“献”入府中,凭借惊人的美貌与玲珑心窍,迅速得到了董卓的宠爱,得以在府中相对自由地活动,甚至能不时接近董卓处理政务的书房区域。然而,这份“恩宠”带来的并非安全,而是日益沉重的压力与危险。
近日,董卓的脾气愈发乖戾难测。宴席间,动辄因小事鞭笞仆役,对麾下将领也时常呼来喝去,疑心重重。貂蝉冷眼旁观,知道这变化的根源——来自兖州那位“郭先生”的秘密消息,像一滴落入滚油的冰水,在这位权臣心中炸开了锅。
“龙血者的细作已潜入长安。”
短短一句话,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具体形貌,却足以让本就因废立皇帝、屠戮公卿而得罪天下、神经紧绷的董卓寝食难安。他加强了府邸内外的戒备,尤其是通往地下区域的几处疑似入口附近,更是增派了心腹西凉悍卒把守,进出盘查严苛到令人窒息。
这一夜,董卓又在厅中饮宴至深夜,陪酒的姬妾舞女皆战战兢兢。最后,他挥退了众人,只留下貂蝉在侧。他已是酩酊大醉,肥胖的身躯陷在铺着白虎皮的宽大坐榻里,脸色潮红,眼神浑浊而锐利,仿佛醉眼中藏着淬毒的针。
“小蝉儿,过来。”董卓声音含糊,带着浓重的酒气。
貂蝉依言上前,步伐轻盈,脸上挂着惯有的、柔媚而顺从的笑意。
董卓伸出肥厚油腻的手,手指上硕大的玉戒硌人,他捏住貂蝉小巧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她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在她精致的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内里的心思。
“你说……”董卓打了个酒嗝,喷出令人作呕的气息,“这司隶的地底下,当真……当真有什么‘龙宫’?啊?那些神神鬼鬼的传闻……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貂蝉心跳微促,面上却笑意不减,眼波流转,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太师乃天命所归,洪福齐天。纵有仙家洞府、神龙秘藏,合该为太师所得。若真能寻到那传说中的‘逆鳞’……”她故意顿了顿,瞥了一眼董卓骤然亮起的眼睛,才继续道,“届时,太师手握神物,莫说让吕将军更加忠心辅佐,便是令天下英雄俯首,亦非难事呀。”
“吕布?哼!”提到这个名字,董卓醉眼里的浑浊被一丝清晰的阴鸷取代,捏着貂蝉下巴的手也松了些许,“那小子……勇则勇矣,却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仗着某的宠爱,日渐骄横!逆鳞……对!若能找到逆鳞,某就能……”他仿佛看到了美妙前景,脸上露出狰狞而贪婪的笑容,“就能让他乖乖听话,让他往东不敢往西!到时候,这汉家天下……哼!”
貂蝉趁他略微走神,巧笑倩兮地端起案上一杯温着的醒酒茶,递到他嘴边:“太师且喝口茶,醒醒酒。那些大事,明日再思量也不迟。”
董卓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忽又想起什么,眼神闪烁着压低声音:“对了,那卷《龙血秘典》……吕布那厮,近来总拐弯抹角地向某打听,说什么想‘见识见识上古奇书’。呵,黄口小儿,也配?”
“那太师的意思是……”貂蝉故作迟疑。
“给他看?做梦!”董卓眼睛一瞪,酒意都醒了几分,“那小子狼子野心,某岂能不知?这秘典关系重大,若被他窥得其中奥秘,某这位置……还能坐得稳?”他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凑近貂蝉,带着炫耀和警示的口吻道,“不过某早有准备!已让心腹文吏,照着真残卷,精心仿抄了一份,内容……自然做了些‘调整’。他要看,便给他看那份假的!让他瞎琢磨去!”
貂蝉心中剧震,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真假残卷!董卓这老贼,果然奸猾似鬼!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露出更加钦佩仰慕的神情,声音娇柔:“太师深谋远虑,思虑周全,奴婢佩服。只是……那真卷如此紧要,太师可要收好了,莫要被宵小之徒钻了空子。”
“放心!”董卓拍了拍自己肥厚的胸脯,醉意又涌上来,含糊道,“就在书房……某的……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话音未落,鼾声已起,竟是醉得睡了过去。
貂蝉轻轻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又小心翼翼地将滑落的锦被替他盖好。她垂首立在榻边,听着董卓如雷的鼾声,眼神在昏暗的灯火下明灭不定。
真假残卷……书房……眼皮子底下……
机会,或许就在今夜。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寝殿,对门口值守的侍卫柔声道:“太师醉得厉害,我去厨下备碗浓些的醒酒汤来。”侍卫见是太师眼前得宠的貂蝉姑娘,不疑有他,点头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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