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人与妖之间，不可共存？”
隆帝皱眉道：“朕的确早就知晓普渡慈航的妖族身份，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刚刚练就法力，哪怕有天意加身，上应勾陈，可他也依旧瞒不过朕。
毕竟那个时候，天意还没有彻底崩坏，天下城隍也还没有像如今这般，只剩下星星点点，犹如散沙。
也的确是朕，让思帝册封他为国师，许他位极人臣。
但这不是一件坏事。”
不是一件坏事？江离简直要笑出声来，左千户更是浑身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隆帝陛下，您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位老先生所说的话，我不做评价，毕竟锦衣卫直对至尊负责，是麾下鹰犬，手中利刃，对准的是除去至尊之外的任何人，若至尊不止一位，我们不敢站队。
可锦衣卫虽为天子剑，却也不愿染忠臣血，更不能为他人，甚至异族所用！
这些年来，锦衣卫罗织罪名，抄家灭族，我本以为那些人是取死有道，一如思帝陛下拔除阉党那般，于国无益，当以天子剑斩杀。
可那佛国之中，端坐的诸位大人，分明是为这妖物所用，我们自以为的顺应天意，却是为他人做屠刀，天子剑，怎能假手他人，以为乱国啊！
国运虚无缥缈，可锦衣卫，却是实打实的可干国事，如今锦衣卫指挥使都自称国师走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有朝一日，此贼生歹心，其根系已然遍布朝野之下，山河反复，本就大厦将倾的王朝，就将毁于一旦啊陛下！”
“不会的。”
隆帝只是淡然道：“朕在，大明就在。
朕安，大明就安。
朕一日不死，大明就一日不亡！
左千户，你是个人才，能够在这妖魔大世之中有所成就，还忠心皇室。
朕愿意和你解释两句。
天意之更替，非人力所能阻止，妖魔大世注定即将到来。
朕即位之时，天下城隍还算有序，但已然开始平湖生波，风暴前兆。
想当初，太祖登基敕封的城隍，帝都、临濠、太平、和、滁五州府之城隍，皆是王爵之位，五位福明灵王，皆有大法相之力，长生久视。
可待到朕行将就木之时，就连五位王爵之最贵，帝都的上一位天下都城隍，都要驾驭不住大法相之力，即将寿尽，露天人五衰之征兆了。
为何？
大法相，大三合，就算是地邸，一样受天意左右，就好像普渡慈航的大法相，一样需要获得山河认可一般。
这是一种角力，天意在妖，大地归人，而除去大法相之外，寿元乃是天地规则，也会受到这种角力的影响，才会有越来越多从开国之初活到当世的城隍，金身腐朽，神寿耗尽，神域崩塌。
你以为朕是不想死？
朕是不敢死，若是朕不以人族帝王之身，携人道大势挣来那最后一丝的天意眷顾，继任天下都城隍之位，那这最后一位能够驾驭大法相之力的福明灵王之位格，都会跌落。
你也见识过大法相之力，那你就该知道，大法相之力是何等的可怖。
别说你一个锦衣卫，就算是千百万个锦衣卫，也敌不过一个大法相。
大法相，才是可以一锤定音的力量。
不错，普渡慈航是在窃取国运，可朕何尝不是在窃取他身上的天意之眷顾？
历经四朝，不过百年，朕的大法相之力却已然开始减弱。
可自从普渡慈航入朝之中，窃取国运，使得自身气运与王朝气运相连开始，朕的福明灵王之位格，居然开始稳固。
这是交换，但国运乃万民意志之集合，朕可以轻易地夺走这份眷顾，让他随时跌落大法相之境。
可天意，却绝非普渡慈航能够决定的。
他只是天意的眷顾，却不是天意的主人。
所以朕说，这不是一件坏事，这是一笔交易，而朕，稳赚不亏。”
他不是天意的主人。
所以，你就是国运的主人了吗？
江离只是冷眼看着这自以为能够掌握一切的帝王。
一旁的宁采臣却再也忍不住了，怒声道：“那因普渡慈航而死的王侯将相，忠臣义士呢？那因他扶持的法家，杀良冒功，替死为权贵而枉死狱中的平民了呢？
这些，就都不挂在你的心上了吗？”
隆帝偏过头来，望着宁采臣，本欲发怒，窥见那在神只眼中毕露无遗的浩然正气，眼中却浮现出追忆之色：“继承八君子正气的小子吗？
张首辅死后，那可以比拟大法相的浩然正气，散落人间共一石，八君子合得其八斗，那是儒门最后的光辉。
说实话，他们的身亡，朕的确于心不忍，但可惜他们八个太过死脑筋，根本不懂朕把持朝政之苦心，不知晓天意只能巧取而不能力敌。
最后身死，生为八分，死却合一的浩然正气，再裹挟万民怨气，就连朕都没办法解决。
但小子，你有没有想过，朕本可以将八君子的衣冠冢，设下封禁，永世镇压，不许后人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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