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在厅堂中央的椅子上正襟危坐，闭着眼睛。
她面前身后，好几个神婆巫女满屋起舞，边舞还边敲着手中的奇怪物事，发出震天的响声，在并不大的厅堂里面，更是吵闹得可以。
这次生病很不是时候。周圆惯会借“邪祟”之名胡作非为，她这一病，整个人如同失魂落魄，搞得合家不得安宁，正好提供了绝好的“陆府中邪”的借口。
何况，现在还是公主刚刚册封的时期。只要有了这个借口，周圆就可以仗着她的内廷相士的身份，任意歪曲事实，最终把整个家族弄到一蹶不振——而且最可怕的是，无论怎么胡搞，即便说这事情与国运有关，恐怕都有人相信，而自己，没有一点话语权。
毕竟，陆家失势已经太久了，现在仅仅是富有而已——而失势并且富有，倒不如贫穷。现在他们恰似一只没有反抗之力的金猪，在真正的獠牙面前根本无可奈何。
她浑身汗毛直竖。多亏陆明那一碗药，虽然把这次病扛过去了，但是毕竟精神还虚弱，加之连日应付这些图谋不轨的家伙，她已经很累很累了。
而且，她知道，这些人来，不单单是要找自己的麻烦。
他们赖在这里，还有一个目的。
搜查。搜他们一直感兴趣的陆府的东西……那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是什么的东西。她只知道那东西很可怕。
然而，事情的严重性，那些聚集在门口等待吩咐的下人们是不会明白的。
他们还以为这是上面的恩典，因此还很是乐呵，有几个头脑明显简单的，看着他们的舞蹈，甚至露出了颇感兴趣的样子。
就算陆府倒了，却也不会连累到他们，他们多说是换一个雇主罢了。
念及此处，她满是皱纹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诸位辛苦，今天就到这吧。”她朗声说道，缓缓站起身来：“多谢周小姐的帮忙。”
那领头的神婆听到了，挥挥手，众人方才停下了跳舞。
神婆把身上的飘带之类缠了缠，满脸堆笑走了上来：“老太太，今天感觉如何呀？可好些？”
老夫人笑：“一直都很好，何来的好些？不过各位乐舞颇有心得，老太太我倒是很乐意照此训练一下我那群丫鬟，没事也舞来解个闷儿。”
神婆“啧啧”道：“要我说，您呐，早就邪祟缠身，这才脑子不清醒。周小姐一片好心，您可莫辜负了。我们明天还来。”
谁都没注意到混在一群道士打扮的人中间的陆明。他故意走得慢了一点，躲在了一架屏风后面。
众人散去之后，老夫人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双眼冷冷地打量着守在她门口的几个士兵。
陆明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站在士兵们看不见的死角，对老夫人轻轻行了个礼。
老夫人一惊之下，双肩一抖。
“你！”她低声说，“你糊涂！这是什么地方？多危险！”
陆明毫不在意地笑笑，跟着她走进了内室。
“晚辈……之前不知道您一直在暗中帮助，心里常常对您不满，实在抱歉得很。”陆明行礼笑道。
老夫人摇摇头：“不必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别人呢？所以什么都没告诉你，不怪你。今天来……肯定不是为了那五百两金子吧。”
陆明摇头：“确实不是。晚辈知道您肯定不会刁难我。所以……”
老夫人的眼睛里掠过一抹非常隐蔽的失望。
陆明微笑：“所以，还没来得及换成金子，就拿来献给您老人家了。请笑纳。”
他掏出那装着蓝宝石的小包，在手上打开。油灯照着蓝色的光泽，像很深的湖水。
老夫人用粗糙的手指拈起一颗，点了点头：“上品，不可多得。别说五百金，一千金都有了。番邦的？”
陆明想了想。那几个复制品不必说，但是原版的确是田萱从番邦弄来的，所以不算说谎，便微笑点头。
老夫人看起来很满意，但是她拿着那几粒宝石，看过来看过去，忽然问道：
“为什么都一样？”
她看了看陆明打算解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不是说加工。但是矿脉开采之物，纹路都一样，未免太奇怪了。”
陆明暗自佩服老夫人的眼力，但是复制机器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想了想，尽量轻描淡写解释道：“想是番邦炎热，我们这里正值冬日，带过来变化成一样的，也是可能的。”
老夫人锐利的眼睛瞅了瞅他，明显并不相信，但是也没多问，收好了那几颗宝石。
“你可愿意，将来，继承家业？”
陆明耸耸肩。他知道老夫人说的家业是什么。她手下有好几个商号矿场，连当铺都开了三家，这要是继承过来，那可真真是麻烦到家的事情。
它们能给他的只有钱；而偏偏钱是他最不发愁的问题。
他只笑道：“老太太长命百岁，现在未免太早。何况，还有大哥呢。大哥的才华可远远在我之上。”
老夫人哼了一声：“景儿啊！读书倒不赖。可惜经商一窍不通。何况说到底，像我们这样的家，没个做官的，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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