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控司撇开督察院，先一步跑到淮安，进行调查。
这让黄宗羲感到不安。
在怀疑背后是皇帝指使后，黄宗羲开始感到恐惧起来。
这一刻，黄宗羲想了很多。
他沉默半晌，细想其中缘由，便觉得皇帝高欢终究是不愿意放权。
而他近来所做所为，以及他宣扬的政治主张，多半是触及到了皇权的逆鳞。
黄宗羲脸色惨白，觉得自己在政治上还是太过天真了。
尼德兰共和，英吉利立宪，都经过残酷的战争。
他既然认为皇帝会默许他的改革，认为皇帝会主动限制皇权，真是异想天开了。
历代以来只有为巩固皇权，大杀功臣，剪除威胁皇权之人的皇帝，哪里有主动分享权力的君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每个朝代都在上演。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太祖。
为了巩固朱家江山，杀了多少功臣。
这些日子黄宗羲受传教士庞迪我的影响，也倾向于改革继续下去，必会引发皇权和相权的激烈斗争。
自古伴君如伴虎，皇帝指使安控司，名为调查官办资产流失，实际上却是针对黄家，针对他的改革。
若是他黄宗羲不想做李善长，不想做胡惟庸，那就必须早做打算了。
“父相！父相！”黄百药见黄宗羲脸色惨白，双目失神，不禁连声呼唤。
黄宗羲闻声回过神来，看了眼黄百药，并没有告诉黄百药他的猜测。
因为这个猜测太过令人震惊，会给黄百药带来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面对高欢这样的开国之君，黄宗羲和黄家，甚至整个江南官绅、商贾集团，都还不够看。
历代以来都是开国之君大杀功臣，不见功臣反杀开国之君。
这其实有一定缘由，开国之君往往雄才大略，拥有巨大威望，百姓拥戴，不是功臣能比的。
而且严格来说，黄宗羲以及他身后东南士绅商贾集团，并非是从龙功臣，是在高欢入主南京后，被高欢修理了几次，才被迫臣服于高欢，并非真正的功臣集团。
高欢虽然近来不太管事，但是黄宗羲毫不怀疑高欢的实力。
现在黄宗羲还未做好与高欢直接对抗的准备，绝对不能让高欢瞧出，他已经看透高欢的心思。
黄百药毕竟太过年轻，一旦他知道皇帝准备对付黄家，黄家不久后将成为大乾朝的李家和胡家，肯定会在这种压力下露出马脚。
若是让高欢看出来，必定会加紧动手，不会给黄家准备的时间。
黄宗羲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半响对黄百药道：“事情我已经知晓。此事你无需继续过问，我会解决！”
黄百药闻言，还想说点什么，“父相～”
黄宗羲摆摆手，整个显得有些疲惫，“你先退下吧！”
黄百药见此，只能皱着眉头离开书房。
黄宗羲走回去坐下，脸上神情变化。
他原本认为高欢是历代罕有的明君圣主，与以前的帝王不同，因此他自认一直谋求以和平方式，来终结皇权专政，结束王朝更替，对于传教士的提醒，并未高度重视。
现在看来高欢与以前的君王并无不同，也是独夫民贼，甚至他相比于以前的君王，还要多一份奸诈。
黄宗羲觉得自己被高欢迷惑了。
以前君王那套，欲除掉功臣，又担心名声受损，所以扶持一个奸臣，利用奸臣除掉功臣，然后再处理奸臣，博取名声的套路，世人已经知晓。
这次高欢对他，算是用了个新套路。
黄宗羲并没有反省，他近些年纵容家人，以及背后势力犯的错误，也没有明白，高欢决定除掉他，并不是因为他欲改革，而是因为他的改革，只代表了东南官绅商贾的利益，而忽视了天下百姓的利益。
他现在想来，只觉得当初高欢鼓励他改革，给他放权，只是纵容他麻痹他，让他松懈的权谋手段。
为的便是让他觉得权倾朝野，让他犯错，然后好找理由除掉他和旧东林势力。
黄宗羲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再次睁开眼时，双眸已经红了。
爬上如今的位置，并不容易，黄宗羲只是不准备做李善长、胡惟庸，他不会坐以待毙。
“来人，备车！”黄宗羲忽然吩咐一句。
书房外伺候的管家，答应一声，便连忙去准备。
不多时，换了一身常服的黄宗羲乘坐马车离开黄府，亲自赶车的管家低声询问，“相爷，去哪里？”
黄宗羲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去刘副都御史府邸！”
现在皇帝派遣安控司调查黄家，他不能坐视不理。
否则皇帝必借此案，对他进行打击。
因此他必须阻止安控司继续调查，可若是他亲自出手，又会让皇帝警惕。
此外他若亲自出手，赢了这一局，高欢必定愤怒，必然会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击。
现在他的改革还未成功，皇权并未被限制，黄宗羲虽贵首辅，正面与高欢相碰，眼下他必败无疑。
他现在需要时间，来组织足以对抗皇帝的力量。
所以，黄宗羲思虑再三，决定暂时躲在幕后，唆使他人替他冲锋陷阵。
届时高欢调查黄家，打击黄家的行动被迫害，高欢只会将怒火发泄到冲锋陷阵的人身上，而不是第一时间对他发动攻击。
副都御史刘宗周，前朝时就是东林大佬，党内资历超过他，地位与已故的前东林领袖钱谦益相当。
当年东林党在厂卫、锦衣卫手上吃了大亏。
六君子和许多东林干员，都被厂卫折磨致死。
因此老东林都憎恨厂卫、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
当年崇祯帝废厂卫，限制锦衣卫，是东林党人斗争多年的政治成果。
他们绝对不愿意看见，安控司重现锦衣卫当年的荣光。
这次安控司撇开督察院，在地方大肆抓捕官员，必能引起老东林的不满。
刘宗周此人擅长经学讲义，好名声，是江南名儒，他有足够的声望，但政治斗争的水平一般，正适合拿来当枪使。
此前，他便为了帮黄宗羲，利用职务之便，为黄家提供了便利。
这次黄宗羲只需要稍微煽动怂恿，以直臣自居的刘宗周，必定会去找高欢麻烦，痛斥高欢启用安控司，大肆抓捕大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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