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持壶与那厮斟满，不露声色道：“老哥可知，数月前，清柯城生了何事？“
周五霎时打了个冷颤，举杯饮过，悄声言来。
“当日得老弟提醒，我在府中还算有几分脸面，便寻老爷秘密相商，搬至清瓷城来暂居，避避风头，老爷念及家大业大，一时半会无法轻易割舍，颇有犹豫。”
“此后，我令兄弟们暗中查访，清柯城一切如常，除了衙门里人口失踪的案子略有增添，并无异样。”
“哪料不过两月光景，一天夜里，清柯城上空突有无数光芒交纵，视若白昼，轰响声惊震全城，高厚的城墙、坚固的宅院，如若纸糊一般倒摧，我与兄弟们见势不妙，护着府中上下百余口人，连夜逃离。”
“借密道出了城后，遇上一名仙师拦路，想要劫走府中的女眷，兄弟们死伤无数，我使出老弟相赠的仙符，才侥幸躲过……”
杜少卿耳听唠叨，微有失望，凡俗中人果然难知内里缘由！
周五瞧他皱眉琢磨，吩咐掌柜备上了数坛老酒，咧嘴道：“上回与老弟拼过一场，畅快得紧，你我兄弟难逢，这些好酒，闵掌柜存了许久，万不可错过……”
杜少卿斜了他一眼，这厮真不长记性，还敢与仙师叫阵？
招来一坛老酒，得意道：“就怕老哥又醉个三五日，耽误了正事。”
掌柜闵柔本坐于柜后，故作翻看账册，见了此景，脸色瞬变：隔空，取物！
“好仙法！”
周五晃了晃手中酒坛，嘟哝道：“老哥我是府中护卫，又非管事，本就没甚鸟事，整日闲得发霉。”
两人相视而笑，一番闲叙，开怀痛饮。
杜少卿手抚微鼓的肚皮，看向窗外，天色已是昏黑。
雨下了整日，瓢泼之势，却未弱丝毫，“噼噼啪啪”混响一片。
他放下空空的酒坛，笑眯眯道：“大酌淋淳，确实酣畅，小弟就此告辞，你我兄弟有缘再聚。”
周五面红耳赤，手撑着桌上酒坛，吐露大口酒气。
“那叶家小儿，在府中做事甚是乖巧伶俐，不去瞧瞧？”
“叶凡？”
杜少卿微愣，这才想起和孙师姐去清柯城办事，偶遇一名父母双亡、叫作叶凡的七八岁小童。
那时孙师姐见小童孤苦，起了怜悯之心、又无收徒之意，他便拜托周五代为照料，令小童衣食无忧即可。
这厮既然提起了，前去瞧瞧，也好，回了紫荷居，正有言语，与孙师姐交代。
周五看他大为意动，心中暗喜，醉醺醺嚷嚷了几句。
“还请杜先生稍候。”独坐柜后的闵柔摇扭着腰肢，去了院里，令两名小二捧来十把精美的银壶。
周五等闲人退去，堂中空空，才手指桌面，憨笑道：“上回老弟要去数壶陈酿，孝敬尊长，可还称心？老哥我寻思着搜罗一些，老弟觉着合用，随时拿去。”
“极为合用！”
杜少卿笑着点头，与这厮相交，没有言语奉承，却顺心合意，大手一挥，将十把银壶尽数收入了怀里。
没有舍出一块灵石！
“真……好仙法！”
周五直愣愣盯着那套灰衣，乱赞一通，趔趄着起身，与他并肩而去。
絮絮叨叨的语声，淹没在轰响的雨声里，转瞬消失。
酒铺，顿显沉寂。
十余息后。
掌柜闵柔掀帘而出，扫了眼窗下木桌旁散乱的大小酒坛，轻声叹息：“这……短命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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