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芬芳咬紧了牙，眼泪无声地滑落。丈夫的话像一把重锤，砸进她心底最深的偏见，白天林芝安的话，一次又一次回荡在耳边。
“歆歆……”李芬芳终于泣不成声，压抑多年的痛苦、委屈和失去爱女的绝望在这一刻汹涌而出，“我的女儿！那年洪水那么急！她那么小……”
“是意外，芬芳，是意外！”顾宁德反手用力握住妻子的手，眼中也盈满了泪水，沙哑加重声音。
“周述他尽力了。我当年看到他，他的手在水里泡得发白，全是血口子，他死死抓着歆歆。可水太大了、太急了，那不是他的错……从来都不是……”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芬芳心中积年的阴霾。
这些年，她把失去女儿的巨大悲痛和对命运无常的无力感，全都转化成了对周述的怨恨，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个宣泄口，就能证明女儿的死“有人负责”。
可此刻，在丈夫死里逃生的事实面前，在另一个女孩为周述拼尽全力的呐喊面前，这份扭曲的支撑似乎再也找不到合理的支点，于某一个必然的时刻，轰然倒塌！
李芬芳想起这些年对周述的指责、谩骂，甚至去消防队闹事，让他背负污名，被迫离开……
往事如同冰冷的潮水，背负着人性复杂的恨意与愧疚。
病床边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
“是我们，我们错了，”耳边是顾宁德沉痛的声音，大难之后，本该浑噩却清晰。
“我们困住自己太久了，也困住了他，我们不能再一错再错，因为歆歆的离开，再毁了一个年轻人的一生……他本该是英雄，他是英雄，芬芳。”
“别说了！别说了！你别说了……”李芬芳伏在丈夫的病床边，猛地拔高嗓音哭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哭声压抑而痛苦，将脸埋在病床上，捂住耳朵，“别说了……”
你听得见吗？
问问你的良心，这么多年，你听得见吗？
顾宁德同样老泪纵横，用没受伤的手，艰难地抬起，轻轻拍着妻子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他知道，这一刻，李芬芳才终于开始面对那个被多年怨恨掩盖的真相。
过了许久，李芬芳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她抬起头，胡乱地抹了把脸，月光照在一张苍老的脸上，眼神里虽然还带着悲痛，却多了一种沉重的、近乎决绝的清明。
顾宁德看着她。
李芬芳同样看着丈夫，嘴唇蠕动，声音微小。
“老顾，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再错下去了……”
顾宁德眼中闪着泪光，抬起手来，颤抖将妻子的一缕白发别在耳后，哑声说好。
简简单单几句话。
背负谁的一生。
李芬芳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重大的决心。
她擦干脸上的眼泪，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按下了呼叫护士的铃。
在等待护士的短暂间隙，李芳香拿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释然而微微颤抖，却咬紧牙关，异常坚定地拨通了一个她存了很久、却从未想过会主动拨打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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