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怎的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倒霉了呢?”林斐轻笑了一声,问他,“您还记得您坐在孟家门前的台阶上说的话么?”
攀着床柱的手不住的发颤,黄汤当然记起自己说过的话了。
他说“这世间倒霉之人那么多,有的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天上掉下一只花盆将他砸死了,难道这些人也要去寻个为什么倒霉的理由吗?”他还说“世间倒霉之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他一个。有些亏该认就得认!是他自己命不好罢了!”
他说这些话是因为林斐说了那可怜无端遭罪的寡妇之事,是因为林斐说孟行之的死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倒霉,‘不甘心’要寻个理由而寻得死!那些话他听在耳中实在刺的厉害,便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些话。
“有些人就是莫名其妙的倒霉,命不好,怨不得旁人!”他喃喃着,似是在为自己先前的话解释,只是不知为何,声音却轻了不少。
林斐轻叹了一声,说道:“如此,老大夫还真是一语成谶,成现世报了,也跟着成了那莫名其妙倒霉的其中一位了。”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黄汤,“当然,老大夫是不是莫名其妙倒霉的,老大夫自己或许心里有数。”
黄汤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道:“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我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林某每日忙得很,手头案子很多,实在没那闲工夫特意来笑老神医。”林斐说道,“只是孟行之的遗书老大夫可曾仔细看过了?他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倒霉,要寻‘司命判官’问个清楚!他沾赌不假,却不曾伤天害理,按理说就算报应,也不当来的这般迅猛!他怀疑自己被人抓了交替,有些明明不该让他承担的错处也一并叫他承担了。”
“那聚宝盆的死便不是他该承担的事!老天爷惩罚他不懂珍惜他是认的,可有些明明不是自己的罪,他是决计不能认的。他想清楚了这些,所以想要寻‘司命判官’问个清楚,将那些旁人推到他头上的错处还给那些该背负这些错处之人。”林斐说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自己的因果合该自己承担,岂能让旁人替自己背负了?”
这话一出,靠着床柱,反复摩挲着床柱上“谨言修身”四个字的黄汤忽地轻哧了一声,笑了:“自己的因果自己承担?岂能让旁人替自己背负了?”他重复了一遍这话之后放声大笑了起来,“真是个蠢到极致的小子!老夫放眼所见,自己‘岁月静好’,让旁人替自己‘负重前行’之事还少吗?所以老夫道这世间倒霉之人那么多,享受不了零星半点的福气,却莫名的从生下来开始便要替人‘负重前行’之人那么多,旁人能忍,能摁头吃下这个亏,凭什么他连半点亏都不肯吃?那寡妇也是一样,为什么不肯吃半点亏?”
“凭什么他连半点亏都不肯吃?”林斐重复了一遍黄老大夫的话,‘啧啧’了两声,说道,“这话你不该问孟行之,该问那在旁人‘负重前行’的头顶上肆意享受挥霍之人,都享了那么多的福了,为什么连半点亏都不肯吃呢?”
“这种话最该问的不是那些同样辛苦劳作而吃饱穿暖、衣食无忧之人,该问的也不是那尽自己最大的力在那里真的行善、认真做事之人,便是众生平等的要向每个人都问一遍这种话,也该有个前后顺序,当从那享尽世间福德而不积半点善意,肆意做恶,为富而不仁者开始问起。”林斐说着看了眼黄汤,“老大夫明知这种摁头让人吃亏的事最该问的不是孟行之,而是旁人,却巧舌如簧,将质问大奸大恶之人的话语直接砸到那无辜受害之人、吃亏之人头上,老大夫此等行为委实伪善又奸诈!”
“真是最怕你等‘世故’之人耍那心计同奸诈之术,让无辜受害之人满心委屈却无处辩驳,甚至还因着不‘谨言慎行’给人落了借口和话柄,由此被你这等人当真骗懵了,当真以为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林斐说到这里看了眼黄汤,“你等抓老天爷当自己做恶的替身,可曾知会过老天爷了?”
黄汤闻言再次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他喃喃道:“哪里来的老天爷?这是司命判官的局罢了!老夫只是不慎跌入那个局中,技不如人而已!”
“我未曾见到什么司命判官,只看到多年前死去的孟大夫和如今死去的孟行之。”林斐说道,“老大夫在求他二人的医书,可那些医书被孟行之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这一把火便够了!”黄汤喃喃道,“他死的那么干脆不过是为了让老夫活着也不舒坦罢了!”
林斐看着摩挲着床头柱的黄汤顿了顿,忽道:“那被请来的杏林高手确实不曾诊出什么来。”
“那是姓孟的天赋惊人,远超世间寻常人!”黄汤解释道,“他是那真正的医道奇才,若是活着……这长安城里名头最响的那个定是他!”
“是吗?”林斐闻言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大夫,自不懂这个的。只知道请来的这位杏林高手也是年纪轻轻便成了无数人口中的‘神医’,比起孟大夫早早去了,这位‘神医’不止天赋好,活的也久,练手多年,那本事早已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了。这样一个大夫说的话,老大夫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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