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生而穷困，日夜渴望财富。
有人生而富裕，辗转追求自我。
有人生而为女，却想做个男人。
有人生而为男，却想穿上女装。
投胎的时候如何选择出生家庭是个复杂的技术活，有着太多意外的可能性，相对而言，决定性别的关键则简单得很——
人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决定你是凹还是凸的便是那二十三分之一。
最初，吕庄并没有意识到他那二十三分之一是有问题的。
小学的时候，他是所有老师喜爱的对象，成绩优异，长相可爱，看到他的老师和家长都恨不得上来捏一把他白嫩嫩的脸。
哪怕不熟悉的路人，也总忍不住向他妈妈赞一句：
“你儿子长得真秀气，像小姑娘一样。”
每当这种时候，幼小的吕庄就会鼓起腮帮子，似乎因为被叫做小姑娘而想要展露一下自己男子汉的一面，而母亲总是会轻笑着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
他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哪怕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意外离世的亲生父亲，也从未染上分毫的灰色。
患有不育症的继父从来没有刻薄对待过他，视如己出，和记忆中温婉善良的母亲一起恩恩爱爱地呵护着他长大。
“庄庄，这次考试成绩很好，又是年级第一，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爸爸买给你！”
“真是的，孩子他爸，也不要太宠他了，前段时间不是刚给他买了台最新的游戏机吗？”
“嗯，我没什么想要的，上次买的游戏还没通关呢，谢谢爸爸！”
小吕庄很懂事地回答道，顺着母亲的意思拒绝了养父的奖励，眼角的余光依依不舍地瞥向路边橱窗里可爱的童装裙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夕阳的余晖照耀着温暖的归家路。
这样和美的日子持续了数年。
直到吕庄念中学后的某一天，回忆突然变得支离破碎，在痛苦与绝望中断断续续……
……
……
浓郁的酒味从继父沉闷的呼吸中扩散出来。
“乖，听爸爸的话……不要乱动……”
“庄庄，不要怪爸爸，爸爸真的已经忍了好久、好久了……”
“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皮肤比你妈都要好多了……”
“谁叫你还趁着爸爸妈妈出门偷偷地穿你妈妈的衣服，这样的孩子不乖哦，不乖的孩子，就要惩罚……”
“嘿嘿，声音这么细，叫起来就更像女孩子了……”
窗外，夕阳那血红的光芒渐渐溶解在漆黑的夜里。
……
……
“呜呜呜，妈妈！妈妈！”
“老吕，你怎么能这样对孩子呢！你还是人吗！”
“我喝醉了，我也不想的。”
“呜呜呜……”
“行了，别哭了，反正又不会怀孕，还真当自己是女孩了？”
“老吕！你……”
“啪”地一声，是粗厚的手掌击打在人脸皮上时发出的噪音。
“够了，闭嘴！难道你们还真的想把我关进去吗？没有我，谁来养你们这对母子？没有我，你买得起那些什么驴啊猪啊的名牌包？庄庄上的小学、中学都是最贵最好的私立，没有我，他能接受这么好的教育吗？年级第一？笑话，付不起学费连屁都不是！”
……
……
“嘿嘿嘿，庄庄，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
“你看，爸爸特意给你买了这么漂亮的小裙子哦……”
“我没喝醉，就喝了一点点……”
……
……
“伤害你最深的，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
吕庄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了这么一句话……
……
……
“妈，我想去魔都上大学，以后也打算留在那里。”
“……嗯，妈妈知道了。”
……
……
“我走了。”
“……照顾好自己……还有，逢年过节要回来看看，不是看我，看看你妈妈……”
“老吕，他已经上火车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
……
吕庄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己故乡的那座城市，那座埋葬了他金色的童年时代和漆黑的少年岁月的城市，那座……让他总会觉得自己很“肮脏”的城市。
继父因为工作上喝酒太多，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母亲也已经褪去年轻时的雍容，日复一日地照顾着卧床的继父。
就让他们厮守吧，在自己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吕庄当然恨他的继父，他也许多次想过要报仇，但他最后都忍住了。
前程什么的毁了倒是无所谓，但那样只会进一步伤害母亲罢了，若是那样做了，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自己什么也得不到，除了报复的快感，以及那之后袭来的无尽空虚，做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只是时不时地会疑惑——
“到底，是我性别错了？还是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呢？”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忘记痛苦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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