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方棠低头开始看手中的笔记本。
封皮有点皱，第一页空了出来，潦潦草草写了一行字：给朕一个支点，朕用太阳给你烤个煎蛋。
纸张发黄，字迹很显然是以前的。
忽略开头的蛇精病内容，里面的笔记倒是让方棠很意外。
意外的实用。
不同于周岩的细致有条理，贺嚣的归纳明显是看心情来的。
别人的笔记通常按照课本大纲的顺序展开，贺嚣的笔记是按照他认为的思路进行。
有的内容不是一次性记录完成，有明显增删的痕迹，最不像思维导图的思维导图。
还有些不知道从哪本习题册或者试卷上撕下来的试题，随手糊在一旁。
整本笔记很有绝世高手浪荡不羁的潇洒和从容。
翻到本子的最后，有行明显是昨天新添上的字迹：信嚣爷，得永生，关注嚣爷不迷路，嚣爷带你上高速。
整本书，首尾衔接，多么完美的演绎了一个爱玩花活的不良少年的精神世界。
不良少年这会儿正通过车里的后视镜看着低头看书的方棠。
有风从车窗吹进来，吹起女生的刘海儿，露出斜斜贴在额角的创可贴。偶尔她抬起头，目光沉静而清亮。
身边的赵四海见缝插针在补觉，头不停地靠在贺嚣身上。
贺嚣又打了个哈欠，将赵四海的头推远一点儿。
二十分钟路程只够把整本笔记翻个大概，方棠必须承认，不良少年的笔记内容更加简洁高效，能帮助自己用最少的时间理解高一物理。
至于融会贯通，还是要靠做题实现。
周三，离周考还有三天。
教室里仍旧漂浮着混合的早餐味道，读书声稀稀朗朗。
但，方棠觉得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欧阳凯迪戴着耳机，手底下是一张英语听力特训题。
赵明明一边从桌洞里往外掏包子，一边狂补作业。
郑卫卫破天荒拆散了她规整的错题集，手背上昨天打针留下的青痕还在。
贺嚣把书包塞进桌洞，刚要补眠。
林疏影杀到眼前，一脸严肃地对方棠说：“以后，你负责监督你同桌吧！”
“啊……”关我屁事。
“他这种散漫样子，太容易动摇军心。”
“哦。”迫于林班长的殷殷期待，方棠无奈点头。
林班长走到讲台上：“晨读时间，请大家放下手中的试卷，拿出英语和语文，开始晨读。”
“Abandon，abandon……”
“靠，赵四海，你能不能背个吉利点的词。”
这群人其实比她想象中的更有抗压性和抱团取暖的进取心。
看到商泉时，方棠突然明白她刚一进教室时，觉得大家状态变化的原因了。
商泉昨晚肯定没睡好，黑眼圈明显，眼袋浮肿，胡茬泛青。
十六七岁的少年们熬夜做题，最多打个哈欠。二十六七的商泉通宵备课，却连枸杞保温杯都拯救不了的疲倦。
商泉打开多媒体，说道：“昨天，我自己搞了半夜，效果不尽人意。”
大家有点儿骚动，方棠却很平静。
很多东西，我们往往会为瞬间的感动热血上头，会以为自己有移山填海之力。但等到激情渐渐平复，才发现很多事情，不是单靠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
尽管商泉没有像所有漫威电影里的英雄一样创造奇迹，方棠仍然觉得，能直面这种挫败的商泉很勇敢。
其实，他不用实话实说，硬着头皮讲完课，对他并不是难事。就算最后教学效果不好，他也可以像严芳一样把锅甩给学生。
“同学们，我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求助吴老师。”
“吴老师？”
“是的，吴老师今天特意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来给大家视频上课。”
屏幕正中央，出现一个正手忙脚乱调试镜头的身影，一边调试一边嘟囔：“怎么看不到人？”
“吴老师！”
“老吴，你好呀！”
“老吴，有没有想我们！”
……
吴用终于调试好手机，激动地挥着手：“大家好，大家好，能看到我吗？画面清晰吗？”
“清晰，老师，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刮胡子。”
吴用佯装生气：“都火烧房梁了，还管我有没有刮胡子，等我回学校是不是就变光杆司令了？”
有女生突然吸了一下鼻子，拖着哭腔说：“是你不管我们的，我们快被严芳欺负死了。”
吴用在的时候，大家最烦最怕的就是吴氏唠叨大法，比唐僧念紧箍咒还让人难过。但吴用不在，大家像是被抽了主心骨一样，颇有点丧家之犬的悲凉。
吴用笑得很大声：“远香近臭，现在知道老师的宝贵了吧。”
他夸张的笑容感染了所有人，阴霾密布的感觉一扫而光。
吴用开始讲授新课内容，偶尔信号不好，大家也都耐心等待，不时举手提问。
内容被压缩，密集讲授。吴用的教学思路清晰明了，节奏强不拖沓。像一班这种本身自学能力就强，领悟又快的学生，还是比较适合这种风格的课堂。
“同学们，古人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事已至此，唯有全力以赴。能打倒我们的是挫折，被我们打倒的叫机会，战胜困难的过程是难熬的，但努力拼搏的时候，人的价值和意义才会被无限放大。”
方棠很久没有听到过类似激励的话，而且吴用被镜头放大的脸，诚恳而认真。无形中，增加了话语的力量感。方棠觉得血液的流速似乎也加快了。
整间教室，出奇的安静，隔着遥远的距离，学生们望着自己的老师。
“这次考试，不过是我们漫长人生中很普通的一次考验。结果的重要性要远远低于你为结果做出的努力。”
视频最后，吴用特意点了方棠的名字。
方棠站起来答：“到。”
“方同学，很遗憾第一次和你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希望，我们能有缘份在同一间教室继续学习。”
方棠点点头。
吴用煽情到一定程度，又开始唠叨：“后面的学习园怎么还是放假前的主题，我不在，你们就偷懒吗？垃圾桶上面那罐八宝粥谁喝的，不是说……”
“老师再见，老师我们要开始做题了。”
视频强制结束，大家狂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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