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续下了四日，在这四天里，太阳频繁地从乌云之后探出头来，就在人们对乌云散去满怀希望的时候，雨，又变本加厉地袭来。
从第四天开始，水位似乎达到了一种奇妙的饱和，它不再上涨了，始终维持在没过人膝盖的位置。
塞万提斯先生可闲不住，他虽然仍在拉肚子，可还是孜孜不倦地跟自己那些工友们聊这两天里发生的怪事。
“嘿，你们知道出现在雨夜的鬼影吗？我叫他‘雨魔’。”
“求你换一个故事讲吧，”工友搅动着盘子里的面条，“我们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另一个满脸胡子的工友看了一眼表：
“你距离上一次讲这个鬼故事，仅仅隔了十分钟。”
塞万提斯望着阴郁的天空思忖半晌，然后浑身打一个激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件：
“真是见鬼了，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浑身不沾一滴雨的人。”
工友们尴尬地对望一眼，然后俯下身子开始吃自己盘中的面条，其实他们只想吃面条，但是由于面条是自己惊魂未定，非要与人分享自己恐怖故事的塞万提斯付钱买的，所以他们不得不听他胡编乱造的恐怖故事。
就在他们身后的座位上，一个长相白净的男子身穿正在餐桌上敲打出一串有节奏的鼓点。
“深夜，绿区，瘦长鬼影？”
他念叨着。
突然，他在桌子上猛地敲了一下。
“原来躲到这里了。”
塞万提斯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桌子已经空了，面馆的门在暴雨中嘎吱嘎吱地晃悠着。
街道两旁设了防雨的顶子，尽管如此，狂风还是吹得男子满脸泥沙。
只有泥沙。
他有些不悦，从口袋里取出手帕不断地擦脸，同时咏唱一阵，然后收了手帕，将手拢成C形，放到耳朵边上：
“喂？是客人吗？已经锁定目标所在的区域，一共是五千拉，如果要进行捕获，再付三万拉。”
“好的。”对面的声音说道。
他微微一笑。
大酒店的前台吉克，只要有足够的钱，就为您承包任何服务。
……
圣桑整日整日地跟着大师在雨中闲逛，阴雨的天气似乎令他们迷失了方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活像两个鬼魂。
圣桑终于忍受不住了：
“哥哥，你到底在找什么？”
就在这时，大师才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异的神色：
“找？我只是在闲逛。”
圣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他突然很有种挫败感：
“爱欧哥哥，我本来以为你能从困窘中解脱出来的。我认识的爱欧哥哥，可能会失败，但是永远不会被打倒。你难道不想去为红魔和骆驼报仇吗？难道你不想解救爱丽丝么？”
此时，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到大师沾满灰尘、遮住眼睛的头发上，他浑身潮湿又肮脏，沾染了死水的恶臭，蹚水的时候经常会碰到已经溺死的苍蝇。透过他的头发，圣桑似乎看见大师布满血丝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但是，接下来大师的话令圣桑更感觉到失望了。
大师眼神中的光芒宛如打铁时迸发的火星，只是一刹那就消逝了。
他翕动着干涸的嘴唇：
“我要等待……”
圣桑看着大师，大师也看着圣桑，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良久。圣桑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然后猛地推了一把大师，他感觉到大师胸口藏着的那块坚硬寒冷的钢板，也感受到一颗业已熄灭、滴水不进的心。
大师失去重心，倒在漂浮着死苍蝇的水中。
圣桑呆在原地，眼前的男人蓬头垢面、心如死灰，倒在泥水中，寒冷刺骨的冰雨浇灌着他的头颅，携带着枯枝败叶的残骸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圣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凑上前去，伸出手想要扶他。
但是大师视线没有焦点，凝视着不知何处的虚空。
圣桑把手收回去，流露出悲伤的神情，然后毅然转过身。
圣桑离开了，他艰难地扭动着身体，在水中前进着。
在大师的视线中，圣桑的身体缩小成了一个微点。
大师半个身子留在水面上，他目送着圣桑消失在如烟的雨中。
他的身体开始痛苦地紧缩，他捧起肮脏不堪的水，然后一股脑灌进了自己的喉咙，强烈的腥味让他剧烈地呕吐了，但是这个已经干枯的人，还是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他头痛欲裂，却找不到宣泄口，只能任由悲痛如洪水填充在自己的头脑：
“露露缇雅啊露露缇雅，我，我忍不住了！为什么，人的命运要让佐伊贝克来书写呢？”
他指着天空：
“佐伊贝克，你要是真能书写命运，就用雷把我劈死啊！”
一道闪电突兀地从暴雨中降临，打在激荡的水面，强光映白了四周的建筑。
大师倒在泥水里，水面上不仅冒出气泡，还冒着一缕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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