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类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海因里希·海涅。
索德伯里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小镇，原本这座城镇不是如此的，疾病将它击垮了。
天花的发现还算及时，当医生无法治愈这种疾病，并且自己也染上天花以后，他就立刻贴出告示，要求立刻对全镇的人进行检查。
但是以他所知的症状尚不能判断哪些人得了天花，因此天花最终还是爆发了。索德伯里是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荒僻小镇，位于提尔提斯大戈壁的一隅，与周边城镇的交往甚少。不知道该说是不幸还是万幸，正因如此，天花最终没有成为五四年大瘟疫那样波及广泛的疾病，而是被困囿于索德伯里这个小镇上。但是同时，在一段时间内也没有任何人来帮助索德伯里的人民，直到最后镇长从王城回来，得到指示：禁止任何索德伯里的居民离开城镇。
于是他知道，他们已经被抛弃了。
染病的人不再和正常人一起参加劳作，一出现症状，他们就被驱赶到正常人的居住区外，也就是城镇的边缘，那里逐渐变得垃圾遍布，肮脏恶臭。被医生和神职人员发送到那里去的病人，必须在其余年都穿上明显的病人服，戴上长手套和系有白带子的大帽子。
他们拿着属于自己的小水桶，但是不能去公共水井打水。
为了避免正常人接触自己，他们会摇动手中准备的摇鼓，吹响号角示意常人远离，当然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索德伯里的边缘区几乎没有正常人。于是摇鼓和吹号变成了一种习惯。如果有外乡人来到，看到这群宛如孤魂野鬼般游荡的生灵必定会落荒而逃，同时对他们手上挎着的篮子感到奇怪。
他们是在乞讨吗？
是的。在一开始，正常人会远远地像篮子里抛掷食物，但是当他们含泪离开自己的亲人朋友，混迹于一群游荡的陌生面孔中，他们的篮子就空空如也，里面等待投放的是他们业已失去的回忆与尊严。
镇长爱德华·琴纳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放在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已经过了几乎一整天。
牛痘和天花是完全不同的疾病，但是在饱受天花的折磨后，他的神经已经变得极为敏感脆弱。既然女儿已经吸入了牛痘研末粉，再过不久她的身上就会出痘，依照索德伯里当前的律例，对于这种无法判断症状的人，也要一并送到隔离区。
爱德华坐在办公桌的凳子上，看了一眼摆放在桌案上的卷宗，在出了天花之后，这文件的高度似乎没怎么长过。
这是城市死去的前兆。
爱德华掐着自己的眉头，直到出现一个紫红色的瘢痕。
此时，一阵敲门声将爱德华唤醒，他说道：
“进来吧。”
副镇长乔治将头伸进来，他看一眼桌上的菜，又瞥一眼正在沉吟的镇长，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您还没吃呢？”
镇长点点头，他哪还有心思吃饭：
“那帮劫匪怎么样了？”
“听您的处置，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按照法律，判处死刑吧。”镇长低声说，其实他知道死刑根本算不了什么，城里很多人逃跑了，很多人生病了，只有极少的健康人留在镇子上，所以死亡对于这座镇子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归宿。
“萨拉怎么样了？”萨拉是镇长女儿的名字。
“这正是我要和您说的。”副镇长的脸色沉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镇长从椅子上猛地坐起来，决绝地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立刻将萨拉送到隔离区。”
“镇长……她可是您的女儿……”
镇长不说话了，只是摆摆手叫乔治立刻去办，乔治点了点头，便退出屋子。
镇长背对着门，脸朝着窗户，他的身体抽动着，他抿着嘴，生怕自己的哭声被外面走过的人听到。
……
爱欧独自坐在街旁，他靠在一家已经破落的商铺旁边，商铺里还有很多东西，但是都无人取用，堆放在原地。
他看着一大群人宛如狂飙分子一样从街上穿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天空，天确实没有下雨，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事件还没有走到尽头，雨，也从未停过。
此时的王城正大雨倾盆。
辉柏嘉望着窗外叹息了一声，随后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写着即将上奏给王室的文书。
……
一个人突然倒在病患队伍中，伴随着一阵良久的沉默，一个人说出了令人惊异的事实：
“他死了。”
众人不语，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继续走在大路上，速度也比之前要慢很多，似乎他们正在汲取天地的能量，努力让自己像那个人一样死亡。
爱欧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的帽子摔落在前方，白带子拖在地上，他死得很斩钉截铁，突然死掉，脸朝着大地摔去，倒下以后地上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液。不过他不会为这摔倒感到丝毫的疼痛，爱欧心想。他身上都是烂疮，比这摔倒残忍的时光，他已经忍受了很久。
爱欧抬起头，感觉一股黄沙从街道尽头吹拂过来，他微微笑了，好极了，他心想，原来所谓的流放也是死刑，还是用疾病杀死我的酷刑。
他看了一眼腰间的罪愆锁，锁链已经肮脏不堪并且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臭味，他知道自己这地方活不了多久了，不可名状的疾病很快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很快，他就会死。
但是那都无所谓了，爱欧只不过是想给母亲留个念想才活下去，如果他一辈子都不能回王城，那他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爱欧继续仰着头，突然，他像是被闪电劈中，猛烈地缩回脖子。
他痴呆般看着前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使劲摇晃两下脑袋使自己恢复清醒的神志，然后重新仰起头。
但是他并没有出现幻觉，于是，他既欣喜又惊恐地叫起来：
“爱丽丝，你怎么在这？”
喜欢大界皆歌请大家收藏：(m.38xs.com)大界皆歌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