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起的绝早。
日头尚未翻上畅春园的墙头，他便已立身在耕读小筑的院内。
有人，似在等他。
“这便要去了？”他问。
“该走了。”胭脂身在黑袍之中，倚在墙影之下。
“咱们还从未细聊过。”苏赫揉了揉鼻头，“你此行之所以会从漠南来，难道不是要杀我？”
胭脂倒是极为爽利的自嘲一笑，“着了大祭司那霸的道儿，我认栽。知道已经绝非你的对手，我不傻。”
苏赫挑了挑眼眉，“哦？你就不想试试？”
“我不是杀手，也没有等机会的那份耐心。如果实力在你之上，你不要想多了，我早就拎着你的人头回漠南了。”
苏赫点点头，看着她，拱了拱手，“一直由你护着阿南，也曾救我一命，我会记得……不知是否有缘相报，我只有先谢谢你了。”
胭脂抬手，亮出掌中一把鱼肠剑，“我不欠人，也不愿意让人欠着我。有此剑在，咱们两清。”
苏赫依旧一拱到底，“那便保重。”
“不用跟我来这一套，我之所以在此处等你，不过是想问，你可有话要我带给他。”
苏赫想也未想就开口道，“那就请你告诉他，我师兄与老将杨戬……”
只言到此，他便忽然顿住，“算了。”
胭脂低低的嗤笑一声，“你果然是聪明的。你且就等着收祖天雄和杨戬的人头就好，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苏赫脸上泛起一阵青白之色，“他若敢这么做……”
胭脂摆了摆手，“你与他战场上见吧。就不用同我说这些没用的了。再者……”她自兜帽的阴影间怔怔的看着他，幽幽的道，“苏赫。你难道还未发觉么？凡你亲近之人……一定会死么？”
苏赫已窥大威能境，胭脂已远非他的敌手，然而她只冷冷这一句，却就叫苏赫身子虚晃一晃。
眼见他此状，胭脂忽而轻声道，“你不是自诩也算是佛门中人？所以就请你度了自己就好，就不要痴心妄想的去再度他人了。”
言罢，她便就转身欲去。
苏赫已然脸色煞白，“胭脂，还想请教一事。”
胭脂也不转身，“你说。”
“我未曾请教过大祭司那霸。想你是否清楚，这鹰眼罩子的秘术，如果金雕一旦有些什么不妥……”苏赫言语间便有些踌躇之意，没有再说下去。
胭脂点点头，冷声道，“听说过。金雕可活几十年，一旦金雕承秘术认主，便为一体，鹰死人亡。所以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我知道了。”苏赫重重的应下。
黑影一闪，便已不见。
苏赫转身之际，院中松柏之上便响彻一声嘹亮的鹰啼。
一道矫捷的身影冲天而起，扶摇直上天际。
他便看到常青之下，一道曼妙身影裹在白裘之中，面上的白瞳正眨啊眨的看着他……
阿南似什么也未听到，只是问他，“胭脂，走了？”
……
军都山前内三关，铁门关，紫阳关，走马关，已激战一昼夜。
只这一昼夜，三关之前已是遍地伏尸，未曾见过的惨烈。
巴盖乌帐下右贤王，头一拨先登，驱使的尽是黑水蒙真。
若言右贤王麾下皆是狄蛮，那黑水蒙真便均是兽类。黑水蒙真久居极东之地，白山黑水河畔，饮毛茹血甚是凶蛮。
黑水蒙真尚白，白皮袍外披劣甲。甲虽劣，却只求厚重，刀砍不入，箭射不透。
他们上阵从不求快，只一味猛，浑不畏死，乃是世间最为凶悍的先登之军。
然而，他们遇上的，是世代守在军都山的燕赵之士。
……
走马关，女墙之侧，守将关兴霸扶墙而立。
此时日头将起，关前的荒原之上仍旧是雾蒙蒙的。
蒙真疾攻关城一昼夜，不过将将退去了个把时辰。
他亦在关城苦战了十二个时辰。
此时他一双大眼布满血丝，却未见丝毫的倦怠之意。
只冲关外撇过一眼，他回身冲着关墙下正在抓紧时间饱餐战饭的将士们隆声吼一句。
“都给我大口吃，往死撑！不吃吐，不准撂碗！撂了碗就给老子躺倒睡觉！”
将士们立时便哄笑一片。
“笑个屁！有种把这够一年的储备都给老子吃尽了！”他就指着一众兵卒笑骂道，“吃干净拉倒，照这情形也守不了一年那么久，死也都给我做个饱死鬼！”
“是了，将军。咱们可劲吃，吃完可劲造！屙出来的都滚了金汤往他吗这些畜生头上倒！”一名士卒高声应道，“黑水蒙真个个光头顶着金钱鼠尾，这些恶心玩意儿倒上去最是好使！”
顿时噼里啪啦一通巴掌就盖在他脑瓜上，响起一阵阵的叫骂声。
“腌臜货！”
“还让人吃不让！”
“诶！”关兴霸挥手指点着那名士卒，“说的在理！你不用上来了，就一门心思给我煮金汤！”
“哈哈……”便又是一阵哄乱。
“将军！”一名亲军大声喝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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