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感慨中小饮了半杯,砸吧砸吧嘴说:“老陈,知道这两年我们建筑里什么事最大嘛?”
“什么事?”
张弛上身往前倾,声音压低道:“清算工程款啊。”
“喔,这事啊,看电视啦,张总,2月份提了。”
张弛掰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数一边说:“对咯,这清算欠款,可是要求我这承包商必须把之前说好能先欠着的帐,现在一笔笔全勾销。这里头,又是清材料商的,又是清人工费,又是清这边,又是清那边,还他妈要顾着公司上上下下的一百来张嘴,这不,运道又不顺,偏偏再赶上宏观调控,银行那边铁了心紧缩银根,非但不肯贷款啦,还一个劲催我的款,你说这老大遭的罪,多不多,难不难!”
你遭罪光老子毛事,甭想叫苦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人工费。陈国立品出了话里的猫腻,他眯着眼,缓了缓神小心应付:“难受。可再难受,你也是宝山第一啊,是却有实力的。”
“实力什么啊,都是糊口饭吃。你不知道老陈,我以前啊……”
正当张弛准备细细道出他这次请客吃饭的目的,忽地桌上的诺基亚7610嗡嗡作响。他顿了顿,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号码,微微迷糊的大脑立即清醒,连忙摁下接听键。
“军爷,您怎么想起给驰子打电话啊?”
电话那头传来东北爷们的口音:“你小子别操、蛋了!老子问你,苟威那工地的事故是你丫小样整出来的不?”
这句话可以当是疑问句,也可以当做是感叹句,从语气里,张弛感觉到已经是一句肯定句,他惹不起的军爷像是来兴师问罪了。顿时,张弛感到隐隐不妙,挂断不是,不挂断也不是,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机险些摔了下去。
陈国立看在眼里,心里奇怪,平日里叱咤风云的张弛,也会有今天,电话里那头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一开腔,把他吓成这样。再仔细观察张弛的神情,他看出来了,面前的人准是干了什么心虚的事给揪住了。
张弛掩着嘴巴,轻声道:“军爷,这话是狗犊子那货跟您讲的吧!哎,我跟您说,那是狗犊子他丫的急了乱跳墙,他是看我工地跟他一样遭劫,结果我这逢凶化吉,没事,他自己工地倒出了事故,就想硬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这是诬陷,军爷,您可千万不能信片面之言啊!”
“你小子牛、逼啊!才发达没几年,话说得这么利索啦,嘿,他、娘听着咋这么像文化人呢!”
“不当军爷您这么夸奖!”
“别他、妈的扯犊子,老子是说你他、娘咋跟文化人一样虚伪呢!”
电话里头的声音嚣张跋扈,匪气十足。
“实话跟你说,老子现在就在苟威这,他这里可有你那边的两个工人,他们都说就是你派……派谁?对,派那个叫‘离三’的混小子使阴招,把苟威的吊篮搞坏了闹出事,是不是!”
“谁说的,谁说的!军爷,那俩王八羔子是谁啊,我们工地里可没有这人!”张弛激动得声调一声比一声高,都快到高音去了。
“你小子他、妈的到现在还不老实!”电话里骂骂咧咧道。“你自己去问问,那俩人一个叫梁田,一个叫吴能。”
“老陈,工地里有叫梁田、吴能的吗?”张弛问向陈国立的时候,眼含凶光,像是要吞人。
“有是有。”陈国立支支吾吾了一下,“不过前几天他们嚼舌根,闹得工地不安生,工人们没法安分干活,我就直接开他们俩。”
你那个杯!张弛气得狠狠磨牙,瞪着陈国立的眼睛快冒火光。
“喏,驰子,老子我可是听见了,那俩人没错,是你工地吧!”
“可是军爷,你也听见了,这俩货爱嚼舌根,嘴上没几句真话。他们肯定是因为被开除了,心怀怨气想存心报复我,这才编瞎话污蔑我了!”张弛挑起眉,说话的那股子正气样,还真让人瞧不出来事故真是他安排的。
“是吗?呵呵,驰子,你小子嘴皮子利索得很呐!”军爷嘲讽地笑了笑,“行吧,既然你行的正坐的端,那咱们就设一个台子,你跟苟威自己辩理,正好啊你说的那俩被开除的,你再见见他们。”
“不是,军爷。这都没有的事,还摆啥台子啊!”
张弛急了,他是真的急,因为他心里确实有鬼——苟威工地出的事故是他安排底下人干的——可当初他决定做的时候,没想过会有北洋集团的人插进手,所以安排得很粗糙,肯定经不住人细查,更何况他安插的手底下人干完这事以后,他没有及时打发,希望继续卧底潜伏,暗地里给苟威捅出更大的篓子。
“明天早上8点半,五旗大楼三楼会议室。到时你要不来,我不单认定有这回事,你自己再掂量掂量爽约的后果吧。”
不容张弛有任何的反应,手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地,张弛扑通狂跳的心也差点停止。
啪嗒!
诺基亚7610从张弛的手里脱落而下,摔在了地上,所幸是诺基亚,手机一点儿没坏。倒是他自己,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软绵绵地躺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一脸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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