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嫣神色复杂。
陆泽远比她想象当中更加豁达。
这令王嫣感觉到意外，以至于王老师早就酝酿好的那些话都没说出口，只默默听着陆泽讲述他家里的事情。
陆泽喝着杯里的龙井茶，轻声开口道：“感情很复杂，亲情更加复杂。但是筱婷偏偏就懂得很透彻。”
筱婷当然不明白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知道母亲是因为她跟哥哥才与爸爸、爷爷奶奶吵架。
庄筱婷她便义无反顾的选择跟母亲黄玲站在一起，以至于她很是决绝的拒绝了姑姑的登门。
“我姑姑确实很不容易，当初孤身前往贵州，好不容易在那边定居工作，结果又掀起知青返城的热潮。”
“她回不来。”
“但是她想让鹏飞回来。”
王嫣这个老师，听着陆泽讲述着他家里的那些事情，安静的却好像是陆泽的学生，这时的学生开口发问起来。
“那你们还这么决绝的拒绝？”
陆泽笑着点头。
“是啊。”
“姑姑那个样子，又不是因为我们家，我妈她有句话就说的很对，我们家并不亏欠姑姑的。”
“我爸、我姑、我阿公阿婆他们都有理由怨恨我妈，但我跟筱婷没有资格，我们俩只需要站在她背后就行。”
陆泽对于庄家的分析格外透彻，以至于王嫣都忍不住说道：“庄图南，其实你远比筱婷要成熟。”
在跟陆泽真正熟悉以后，王嫣才发现她的这个学生比想象当中更成熟，不单单是人们眼里所谓的那种‘天才’。
他的谈吐见地，跟年龄完全不符。
王嫣发现自己好像还真成为了对方的学生一样，在家庭关系这一块，看的还没有陆泽要透彻。
王嫣轻声开口道：“只要家里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你就行，毕竟你还有半年时间就要参加高考。”
王嫣对于陆泽的关心，其实早早就超过了老师对于学生关心的界限，乃至于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图南。”
“新年快乐。”
......
庄超英知晓了妹妹跟外甥坐火车回贵州的消息，这段时间的他一直就在学校办公室住着。
寒假期间，学校里空无一人，只有庄老师跟门口孤寡的看门老大爷，庄超英想要借此来逃避冰冷的现实。
离婚...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跟黄玲离婚，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是邻居亲朋眼里的模范夫妻，感情十分和睦。
庄超英却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想逃避，可每天又不可避免的想起家里的糟心事。
年关将至。
粮店跟副食品店的顾客很多，家家户户的条件都慢慢变化，物质生活肉眼可见的丰富起来。
庄超英这天晚上到粮店买榨菜跟馒头的时候，恰巧碰到陆泽带着筱婷跟林栋哲从里面走出来。
棉纺厂跟压缩机厂在年底的工作十分忙碌，林家跟庄家都没有开火做饭，陆泽便带着俩人买现成的盒饭。
筱婷在看见父亲后，惊喜不已，当即朝着庄超英飞奔而去，而这时候的庄老师下意识就想转头离开。
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儿女。
但筱婷已经抓住他，林栋哲将手里提溜着的网兜交给陆泽，跟着筱婷一起堵住了庄超英。
“爸爸。”
“你还不回家吗？”
“我想你了。”
“呜呜。”
筱婷的哭声里带着莫名的委屈。
庄超英还是没有回家，但这天的他躺在办公室的地铺上，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女儿的哭声。
傍晚那一幕，循环在脑海里播放。
筱婷抓着他的胳膊哭诉思念，陆泽拎着饭盒网兜站立在不远处，令庄超英心惊的是儿子看向他的那种眼神。
他的眼神冷静，只安静的注视着庄超英这边的情况，没有上来说话，最后带着哽咽的筱婷离开，没有回过头。
儿子的这种镇定以及冷静，让庄超英感觉到浓浓的陌生，以及几分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惊慌。
两天后。
庄超英挑着妻子上班的时间回家。
筱婷还是开心于爸爸能够回来，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开口跟庄超英说了很多事情。
庄筱婷敏锐捕捉到父亲心里的情绪变化，好似抓到他的软肋，鼓起勇气把在老宅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说出来。
“阿公阿婆问，要是爸爸跟妈妈离婚的话，我跟谁，我说跟妈妈，阿公想打我，但被哥哥给拦住。”
筱婷细微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落在庄超英心里，让庄老师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起伏。
庄超英抿着嘴道：“筱婷，那你为什么想跟妈妈呢？”
筱婷看了陆泽一眼，陆泽给了她一个鼓励眼神，后者这才开口，如实说不想在老宅跟振东振北一起住。
“之前在老宅守岁，我就不愿。”
“那次阿婆非让我去，最后还是妈妈抱着我在客厅睡的觉。我听说桦林姑姑从小就睡的饭桌。”
最后这番话，筱婷精准的命中庄超英内心，让他意识到内心幻想破灭，大家庭跟小家庭和平共处局面不会出现。
庄超英似乎不能再当他的孝庄。
黄玲下班回家后看见丈夫，顿时愣在原地，这天以后的庄老师就选择回到了家里住，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陆泽原本打算给家里置办电视，但遭到黄玲反对，说是陆泽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电视会影响到他。
陆泽对此，颇为无奈。
“你考上大学，后面还有筱婷，电视的事情，等过了夏天再说吧。”黄玲主要还是不想花儿子自己的钱。
林家跟吴家都是大人买的电视，没有道理到他们家，就得靠孩子买，所以黄玲的语气很是认真。
年节前，黄玲跟宋莹两个人按照惯例，开始在院子里灌上肉肠，两家的人都爱吃新年的肉肠。
宋莹不经意间提到了庄家，想起年前的那次争吵矛盾，不由讪讪的对着黄玲笑了笑，后者并不在意。
宋莹欲言又止。
黄玲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图南在考上大学后，我让不让鹏飞到家里来住？”
“我也不知道啊。”
“其实照顾鹏飞也没有什么，我也很同情那懂事的孩子，但是我实在受够了庄家，受的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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