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太妃到！”
殿外传来宫人的唱喏，林暄妍一愣，随即看向于老夫人，果然见她喃喃道：“阿蔓……”
辛太妃一般只在自己的住所和小佛堂走动，极少外出，先前林暄妍怀孕、生产都未曾来过一次，眼下因何而来，不言而喻。
辛太妃一进来就拉住了于老夫人的手，年少时的手帕交，如今再次见面已是年过半百。
林暄妍见状，连忙让之柳找了间空房让二人去叙旧。
“表嫂，我让人在这里伺候你，我有些话想与姑姑单独说。”林暄妍唤来之杏，笑着对孔婉道。
孔婉忙点头，示意不用在意她。
林暄妍是香珠自幼看着长大的，情谊自不比寻常人，有些体己话只想对香珠说，实属正常。
如孔婉所料，俩人回到林暄妍的寝卧后，的确是互相问了近况，只是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又怎会只寒暄？
香珠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与一瓶药膏，叮嘱道：“待恶露排尽后，照着这本小册子上的动作学，可以帮助小主修复产后的身体。”①
“这瓶药膏也是一样的，小主将其涂在腹部，可以帮助您收紧皮肤。”
“虽说奴婢是找妇科圣手得来的，但不知与宫中的太医比，哪个更好，小主看着用。”
林暄妍握紧药瓶，看着香珠关爱的眼神，强忍哭意嗯了一声。
香珠看着林暄妍这样，自己也难受得紧，但仍是如从前一般将人搂进怀里，拍着背轻轻安抚。
林暄妍深呼吸几口气，勉强将喉间堵塞的难受压下去，她好想时光能在此刻停留。
只是透过枝叶，再透过窗棂泻进来的阳光，随着风的吹拂一刻不停的在地上变化的斑驳光影，在时时刻刻的提醒她，时光永不停。
林暄妍从香珠的怀中起身，从一旁的抽屉中拿出一瓷瓶，低声道：“姑姑，林云飞在宫中安插的人如今在为我办事，她帮我调制了一种药膏，这里面有一点，你帮我在宫外找个大夫查验是否有异。”
“此人善女科，对我极有帮助，但我不放心，你想办法帮我将她的家人掌握在手里。”
香珠接过瓷瓶，“奴婢知道了，您放心。”
香珠顿了顿，将瓷瓶放进怀中的刹那，不慎打翻桌上的茶杯，借着落地的那一声清脆，“商素死了。”
“在流放的路上，误食了有毒的蘑菇。”
“至于寻翠，”香珠深吸一口气，“她在岭南攀附了官兵，如今已有了几月的身孕，不需我们担心了。”
“什么？！”林暄妍眉头一皱，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紧紧地攥成拳头。
她走上了与前世不一样的道路，寻翠的命运却似乎没有更改，依旧是颠沛流离看不清前路。
这一世的寻翠，还会恨她吗？
林暄妍一瞬间难看的脸色吓到了香珠，连忙伸手去掰她紧攥的拳头，“小主！”
只是香珠不敢太过用力，拳头自然掰不开，只好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奴婢想办法将她带出来，小姐别担心，别担心。”
可谁知林暄妍目光阴寒的看着某一处摇晃的斑驳光影，轻声道：“不。”
“姑姑，我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退让，现在我不想心软了。”
“姑姑，她恨我，她恨得想我死。”
前世她与寻翠的种种此刻如浮光掠影，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永远都记得那日傍晚，黄昏正好，行人归家，而青楼才开始一日的生计。
在倦鸟归巢的扇翅声中，寻翠掐着她的脖子，眼前一阵阵发黑，口鼻中似乎都泛起了血腥味。
她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日，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水碧姑娘，王员外今日点了您。”
红着眼睛的寻翠这才如梦初醒，放下了手。
在她逃出生天的咳嗽声中，寻翠的笑声几能震天。
从此后，她们再未有过交集，在她离开青楼前，一点点看着寻翠落入薄情郎编织的甜蜜牢笼里，被敲骨吸髓。
……
在乡间别院的日子，一直是她在后来漫长人生的慰藉，哪怕寻翠差点杀了她，她也总是能忆起从前相处的时光，是她踽踽独行的路上，唯一的一点甜。
所以重活一世，也总是觉得，若是改变了寻翠的命运，是不是就可以忘却前世她们之间的苦。
可如今看来，有些人的命运或许真的是天定。
而她的命运从踏入宫墙那一刻起，便已有更改了。
“小姐，小姐——”耳畔传来香珠焦急的呼唤声。
林暄妍回过神来，将脸深深地埋进香珠的怀里。
“小姐，奴婢回去就派人，今后不会再有寻翠了，”香珠摸着林暄妍的头，“不害怕，有姑姑在，咱们不害怕。”
从林暄妍寄回那封要转移财产、将她们的身契转至于府名下的信起，香珠就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心中的疑惑在巫蛊案后更盛——小姐似乎能够未卜先知。
然而此刻看着林暄妍难受的似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香珠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了，世间奇事万千，只要小姐无碍。
听到香珠的话，林暄妍低声应了一句：“好。”
说罢，林暄妍从香珠的怀中抬头，嘴角抿出一点笑意，“让姑姑担心了。”
她还要陪着香珠姑姑寿终正寝，要看着初儿平安长大，她早就不需要记忆中的那点甜了。
香珠姑姑松了口气，摸着林暄妍的脸展颜笑道：“小姐好好的，奴婢就不担心。”
林暄妍的头发在方才的动作间有些凌乱，香珠给她整理了一遍，俩人这才走出寝卧。
这时于老夫人与辛太妃也已叙完旧，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俱都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了一遍。
只是待辛太妃走后，于老夫人却示意林暄妍屏退宫人。
林暄妍不明就里，但仍旧摆手让众人退下。
于老夫人这才上前低声道：“辛太妃不可全信。”
林暄妍诧异，看着于老夫人似乎犹在的泪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外祖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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