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染厂在省城的办事处是个旧房小三层,是背借教育局家属院外边一个角,重开了小门,挂牌办事处。
里边一层办公,二层当宿舍,也有家属,三层做临时招待,平时厂里有人来出差办事,都可以在这里下榻。
天晚了,杨媛轻手轻脚下楼,屋里还算干净,一张床,一床被子,一个破旧的书桌。她四处看了看,就是太清冷了,冷的站不住脚。
刚才李明宇将她送到楼下,把东西给她,就径直回去了。
后半段路他们全程没交流,她刚刚说那句话像是……像是……
反正有点尴尬。
这也不由让她认真考虑,她真的要追李明宇吗?
之前她对自己说,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呢,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未成年不要早恋。
她看李明宇长得好,也心里偷偷犯过花痴,偶尔神经兮兮幻想一下。甚至通信拉近距离,这要是有条件,她一定要告诉身边所有的二货闺蜜们,自己认识了一个大帅哥。
但她的信真的是正儿八经写给朋友的信,当他们说到哲学上的时候,她也真的在以自己浅薄的哲学知识回答问题,发表看法。
从来没有像后世发微信似的,说那些似是而非,引人歧义的话,甚至连一点“喜欢”的倾向都没露过。
她知道这个年代的人,纯真朴实,他们不理解什么是梗,也无法明白她类似追星偶像一般的情结。
只要她但凡说一句“你长得好看”“好喜欢你的笑”这类的话,都被会认为是中意对方,这还是在对方也有意的情况。若是对方看不上你,说你孟浪,流氓,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杨媛在李明宇面前,从不让你自己外露出不一样的情绪,就将他当做一个笔友,一个认识的朋友对待。
但现在,她过年就十八岁了, 在这里,十八已经是要订婚甚至结婚的年纪了,杨妈昨天还说,初一要带她去相一个男同志。
她好像也得入乡随俗,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现在,她对李明宇的家庭之类,并没有一个系统深入的了解,再说句差得远的话,她连他现在有没有谈对象都没问过。
他脸长得好,但也不能只过一张脸。
再说他现在工作在省城,军工那么好的单位,怎么可能换。
而她目前在印染厂上班,还打算当主任呢,怎么可能来省城发展。再说就算当不成主任,她也不想来省城,江田市有杨爸杨妈,还有哥姐照顾,让她放弃舒适圈,来人生地不熟的省城,她不想。
杨媛蜷缩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好像也不用再想下去了,就一个工作问题,就谈不下去了。
外边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杨媛皱起身子朝外看,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估计到零点了,从现在开始就是一九七三年。
她视线落在桌上的酒盒上,其实在机械厂家属院门口,想到爸妈,她那时心里不舒服,根本没有拿酒送礼的事,她就是自己想喝两口。
如今,算了,这酒看着就贵,喝了怕是还不起人家。还是明天原封不动给李明宇吧。
还有旁边的牛肉罐头,她可真是个傻缺,当时竟然第一反应是凉掉牙的水果罐头。
牛肉罐头应该是部队内供的吧,省城供销社没注意过,反正在江田市没有卖得,嗯,也可能有卖的,她没票没钱买不起。
这都是她吃不起喝不起的东西,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是她够不着的人。
她闭上眼睛,想快点入睡,明天她还要去看党大姐,不愿意来的时候不想,一来了看着平日说说笑笑的大姐躺在那一动不动,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党大姐有心劲头,看着年轻,但其实年龄也不小了,真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明明是飘雪丝的大冬天,李明宇的耳廓却在发烫。那一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回到家属院,还有很多小孩子跑着玩,个个高兴的精神十足,“我们是要守岁的,不用睡觉。”
他摸摸小黑娃的光头,上楼,“叔叔,李叔叔,下午邮递员来送信,你不在家,他赶着过年不想送第二趟,我就帮你把信从门缝下边塞进去了,你看到了吗?”
女娃娃扎两个小辫子,年龄不大,但说起话来,却口齿伶俐的很。
她仰着头,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李明宇,让他想起刚才振振有词的杨媛。
刚才匆忙拿东西就离开了,李明宇没注意什么信,现在开门拉灯,低头看,才发现地上确实有个信封,还有他半个鞋印。
是杨媛的信。
他拾起来打开,里边只有一张明信卡片,正面是蓝天晴空下的故宫大殿,背面是一副涂鸦,已经干了,看不出是什么颜料。
涂鸦的很粗糙,水平不怎么样,李明宇却看得愣神。
画面中,夕阳撒下金黄的余晖,一男子迎着西斜的光亮而去,黑灰色的背影挺拔,身姿修长,手里还提着公文包。
男子小路两旁,没有画房屋,而是金黄的麦子,好似还有风吹过摇晃的麦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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