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盯着朝合图的眼睛:“但你得选。是作为旧时代的殉葬者死去,让你的士兵失去最后的希望;还是活下来,帮助建立新的秩序,让你的族人真正过上好日子。”
朝合图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我不逼你现在回答。”休屠渤尼直起身,“来人,将朝合图将军暂时看押。传我军令:降者不杀,善待俘虏,救治伤员——无论是我们的,还是敌人的。”
“是!”
命令虽然传达了下去,可是王庭内的抵抗依旧在继续,苍狼骑投降了不假,可是忠诚于伊稚斜的人依旧不少,现在伊稚斜虽然死了,但是他们依旧要和明军一决死战。
伊稚斜的人头被斩下的那一刻,王庭内的抵抗确实崩溃了大半。但草原的法则远比人们想象的复杂——投降的,多是依附伊稚斜的普通部族战士;而那些真正属于伊稚斜本部族的人,却迸发出更疯狂的抵抗意志。
这不是为了伊稚斜个人,而是为了整个部族的荣誉,为了草原上流传千年的“血仇必报”的祖训。
当苍狼骑放下武器,当中军大帐竖起白旗,当越来越多的士兵跪地投降时,王庭的西北角却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战吼。
那是伊稚斜的本部营地,聚居着他同族的战士和家眷。
“不能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手中高举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祖传战刀:“我们是‘白鹿部’的子孙!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在这片草原放牧!今天,中原人的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你们要跪下去舔他们的靴子吗?”
老者名叫兀立罕,是伊稚斜的叔父,也是白鹿部最年长的长老。他没有参与之前的战斗,一直守在部族营地,保护着妇孺老弱。
但此刻,他苍老的身躯挺得笔直,眼中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火焰:“白鹿部的儿郎们!看看你们身边!你们的妻子在看着你们,你们的孩子在看着你们,你们死去的祖先在天上看着你们!”
他指向远处那些正在投降的士兵,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他们可以降,因为他们只是依附我们的鹰犬!但我们不能!我们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今天,要么用血洗净我们的耻辱,要么让白鹿部的名字从草原上永远消失!”
“战!战!战!”
响应他的,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是最普通的牧民、铁匠、马夫、少年。他们拿起能找到的一切武器——生锈的刀、磨尖的木棍、打猎用的弓箭、甚至只是石块。
人数不多,约八百人。但每一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决死的光芒。这不是军队,这是一个部族最后的尊严。
与此同时,在王庭的东南角,另一个抵抗中心也在形成。
那里是“黑狼部”的营地——伊稚斜母亲出身的部族,以勇悍善战着称。黑狼部的战士在之前的战斗中伤亡惨重,此刻只剩下不到四百能战之人,且大多带伤。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要投降。
“黑狼部的传统是什么?”一个独臂的战士站在人群前,他叫赤那思,是黑狼部现任族长,就在刚刚的战斗中失去了右臂,伤口还在渗血。
“有仇必报,至死方休!”众人齐吼。
“现在,伊稚斜大汗——我们外甥的头,被敌人带走了。”赤那思用仅存的左手指向远方:“我们能眼睁睁看着吗?”
“不能!”
“那还等什么?”馋死抽出腰间的短刀,用牙咬住刀鞘,单手拔刀:“黑狼部,最后一战!不为自己,不为活命,只为告诉草原——黑狼部的骨头,是砸不碎、折不弯的!”
“黑狼!黑狼!黑狼!”
两支队伍,一支在西北,一支在东南,如两把即将燃尽的火炬,迸发出最后的光芒。
他们开始向明军中军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不是冲锋,不是突袭,而是一种近乎殉道式的行进。
兀立罕走在白鹿部队伍的最前方。他太老了,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但他坚持不要任何人代他领队。他手中那柄祖传战刀在夕阳下反射着暗红色的光——那是三百年来,历代族长用它斩杀敌人、也用它献祭祖先时,浸入刀身的血。
“白鹿部的儿郎们!”他每走十步,就高呼一声,“记住今天!记住你们是为谁而战!”
“为祖先!为部族!为草原!”
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明军小队,只有二十人,正在执行巡逻任务。
什长看到这支奇怪的队伍——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还没马背高的少年,有脸上带着冻疮的妇女,所有人都拿着简陋的武器,眼神却坚定得可怕。
“站住!放下武器!”什长举刀示警。
兀立罕停下脚步,看着这个什长,缓缓开口,用生硬的中原话说:“年轻人,让开。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们拦不住。”
“你们这是送死!”什长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不是战兵,而是家眷。
“是的,我们是去送死。”兀立罕点点头:“但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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