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穿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双手插在兜里,顶着风雪,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他走到尹正国的车窗边,抬手敲了敲玻璃。
尹正国犹豫了一下,还是降下了车窗,冷着脸问道:“程所长?你这是干什么?大半夜的拦路抢劫啊?”
程度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哈着白气说道:“尹书记,看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啊?我这不想着,这么冷的天,您肯定还没吃饭呢。特意在这儿等着,想请您吃顿饭,暖暖身子。”
尹正国一听,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请吃饭?
他和程度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半夜一起吃饭了?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盯着程度的眼睛,试图看穿对方的意图。
但程度的眼神里,除了笑意,什么也看不出来。
转念一想,尹正国又觉得,量他程度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自己堂堂一个副书记,要是连顿饭都不敢吃,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思来想去,尹正国松开了紧握方向盘的手,淡淡的说道:“好啊。既然程所长这么有心,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去哪儿?”
程度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越来越大的雪花,笑了一声,说道:“这天儿啊,最适合吃涮羊肉。镇东头新开了一家馆子,我吃过几次,味道那是相当的道,正宗的燕京味儿。要不然,咱们一起去尝尝?”
尹正国一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程所长还挺会吃啊。”
“哪里哪里,就是好这一口。”程度也不多解释,扭头就上了自己的车,“尹书记,我在前面带路。”
两辆车一前一后,碾压着的上的积雪,朝着镇东头驶去。
等到了那家馆子门口,尹正国才发现,周围漆黑一片,整条街上的店铺都关了门,唯独这一家店,灯火通明,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扎眼。
两人刚一下车,店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光头、满脸横肉的胖子,身上系着一条油腻腻的围裙,笑呵呵的迎了出来。
他无视了尹正国,直接一把拉住程度的手,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爹:“哎哟,程所长。您可算是来了。我一听您说想吃这口涮肉,二话不说,直接就跑过来把火给生上了。这大雪天的,也就您有这面子。”
尹正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这胖子满口的京片子,八成就是老板了。
听这口音不像是本的人,怪不得做事这么周到。
程度这个司法所的所长,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一个电话,还能让老板大半夜专门为他开门。
程度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胖老板的手,淡淡的说了一句:“辛苦了,老张。”
然后,他侧过身,指着尹正国,对那胖老板介绍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镇里的尹副书记,现在主持镇里的工作。”
“哎哟。尹书记。”
那一听是镇里的副书记,胖老板脸上的肉瞬间堆在了一起,笑容比刚才还要浓上几分。
他立刻松开程度的手,越过程度,两步跨到尹正国面前,弯着腰伸出双手:“失敬失敬。没想到尹书记您能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尹正国并没有立刻伸手,而是先上下打量了这胖老板一眼,然后才慢吞吞的伸出一只手,和他握了握。
他表现出一副很亲和,但又高高在上的样子,笑着说道:“老板这生意做得不错啊。这么晚了还能随叫随到,是个做生意的料。”
胖老板一听这句话,脸上的肥肉微微一抽。
他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刺儿。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尹正国又伸出另一只手,重重的拍了拍胖老板的手背,意味深长的说道:“在赵家集,有生意来了,就得做。只要认准了门路,胖老板之后在镇上,一定能日进斗金吧?”
这话,一语双关。
既有点敲打程度的意思——你程度能让他开门,但我尹正国能决定他能不能在镇上混下去;同时也暗含着警告,让这胖老板认清楚大小王,谁在镇里才是真正说了算的。
胖老板一听,那双被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滴溜滴溜转了一圈,立刻就明白了。
他笑呵呵的弓着腰,说道:“尹书记教训的是。我这小店,主打的就是味道不错,我也是老实人,不会做坑人的买卖。只要尹书记您今天吃了觉得可以,以后一定要常来。我给您留最好的包间。”
尹正国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次,倒是没再多说话,背着手,迈着方步走进了店里。
旁边的程度,看着这一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刚才尹正国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在点他,让他觉得很难受,仿佛被人在脸上扇了一巴掌。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也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步入店里,一股浓郁的炭火和羊肉的香味扑面而来。
大厅正中央,一张大圆桌上,一口景泰蓝的铜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炭火烧得通红。周围摆满了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还有各色蔬菜、蘸料。
胖老板殷勤的招呼道:“两位领导,尽管敞开了吃。不够喊一声,我就在后厨,马上就给您切肉上肉。”
说完,他识趣的转身走了,把空间留给了这两位“大人物”。
尹正国脱下大衣,正准备入座。
但他目光一扫,却突然一愣。
这桌子,安排的是一张大圆桌,这倒没什么。
奇怪的是,桌上竟然摆着三副碗筷。
一副在他的位置,一副在程度的位置,还有一副……摆在两人中间。
尹正国皱了皱眉头,刚准备问程度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有别人要来。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略显迟疑的女声,伴随着推门的风铃声:
“老板……还开着门吗?有人吗?”
这声音……太熟悉了。
是李美芝的声音。
尹正国猛的扭头一看,只见李美芝穿着一件单薄的风衣,头发上还沾着几片未融化的雪花,正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往里看。
李美芝看到屋里坐着的两个人,也是一愣,整个人僵在了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你们……”
程度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他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在铜锅里搅了搅,然后抬起头,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玩味的笑容,呵呵一笑: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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