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秦府别院前厅,气氛凝重。
张士贵一身戎装未卸,甲胄上还沾着些河风的湿气与尘灰。
他年约五旬,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显然这两日心力交瘁,未曾安枕。
其身后,分两列肃立着六位洛阳水师将领,皆着甲胄,神色惶然中带着几分忐忑。
“大唐蓝田郡公、工部侍郎、平壤道行军总管、平波将军到!”
随着唱和声响起,张士贵等人面容皆是一肃,背脊瞬间挺直。
见秦明步入前厅,张士贵率先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沙哑:
“罪将张士贵,率洛阳水师留守诸将,拜见蓝田郡公、平壤道行军总管!”
身后诸将亦齐刷刷跪倒:
“末将等,拜见总管!”
秦明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堂下诸将,尤其在那几名将领低垂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方才抬手:
“诸位将军,请起。”
“谢总管!”
众将起身,让开身形,却仍垂手肃立,不敢直视秦明。
秦明穿过人群,行至主位旁,示意众人也坐,缓缓道:
“诸位请坐。”
待众人惴惴不安地坐下后,秦明开门见山道:
“张将军,圣旨已下,想必你已明了。”
“陛下宽仁,予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本总管既受命总督后勤,节制洛阳水师,还望将军鼎力相助。”
张士贵闻言,连忙起身再拜,语气激动:
“末将万死难赎其罪!蒙陛下天恩,总管不弃,敢不竭尽犬马,以报万一!”
“将军请坐。”
秦明抬手示意,语气转为肃然:
“既为同袍,共赴王事,便不必过多客套。”
“眼下情势紧急,本总管想要了解一下洛阳水师如今的具体战力——”
“舰船几何?将士几何?粮秣军械存量如何?各营将领何人?”
“还请张将军,细细道来。”
张士贵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卷详册,双手呈上,显然早有准备。
“禀总管,此乃洛阳水师的具体编制,还请总管过目。”
秦明接过册子,却并未立刻翻阅,而是目光再次扫过厅中诸将,最后落在张士贵身上,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张将军,不妨口述一下。”
张士贵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考较,也是秦明在立威。
他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沉声禀报:
“禀总管,洛阳水师原有五牙楼船六艘,青龙战舰十艘,艨艟战船四十艘,火龙舟二十艘,各类漕运补给船只百余。”
“此番……太上皇东行,副将公孙武达带走五牙舰三艘,青龙舰五艘,艨艟二十艘,火龙舟十艘,漕船三十余艘,精兵三千六百人,水手、民夫千余。”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痛悔:
“此皆水师精锐,如今……十去五六。”
厅中气氛更加压抑。
其余将领皆低头不语,有人脸上闪过愤懑,有人则是羞愧。
秦明神色不变,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
“继续说。留下的,可用之师。”
张士贵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看了秦明一眼,强打起精神,沉声道:
“目前,洛阳港内尚余五牙楼船三艘。”
“然,其中‘镇洛’、‘平波’受损,正在抢修,预计半月内或可修复;”
“唯‘定远’号状态尚可,然水手缺额近半,帆缆手多被抽调,战力不足五成。”
“青龙战舰余五艘,皆可出战,但箭矢仅余三成库存,且多非新造。”
“艨艟、火龙舟等快船尚有二十五艘,分散在洛水、黄河沿线巡防,集结需时。”
“其余漕船、运粮船约六十艘,维护尚可,随时可调用。”
“至于兵员……”
张士贵声音艰涩:
“除去辅兵、杂役、船工,留守可战之兵,计四千二百余人。”
“然其中擅操大舰、精熟水战者,不足……不足两千。”
“余者多为新募或轮换戍卒。”
“粮秣方面,含嘉仓及水师仓廪共存粮约十五万石,箭矢二十万支,猛火油……因朝廷近年严控,库存仅余火油三百瓮,弩炮用石弹、铁刺球约五千枚。”
“刀枪甲胄,堪用者可装备两千人。”
汇报完毕,张士贵额角已见冷汗。
这实力,比预想的还要虚弱。
主力舰非损即残,精锐被抽空,物资短缺,兵员素质堪忧。
更为堪忧的,是洛阳水师这些战舰,大多只适合在沿海作战。
若是想出海远航,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这对秦明而言,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老头子若想率领庞大的舰队,远征倭国,便只能沿着渤海海岸航行,才能沿途获得补给,不至于迷失于汪洋!
但如此一来,大唐舰队则会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如今辽东半岛乃是高句丽的领土。
如此庞大的舰队出行,必然会被高句丽的斥候发现,届时免不了一场恶战!
秦明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册子,抬眸望向张士贵,沉声问道:
“敢问张将军,登州水师和扬州水师的舰船,可否能跨海航行?”
张士贵闻言,精神一振,显然这个问题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没想到秦明年纪轻轻,竟能一下子想到此次出海远征的关键点。
这一刻,张士贵不禁挺直了背脊,望向秦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与敬畏。
就连,分列在两侧的水师将领,也纷纷抬眸,略显惊诧地望向秦明。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位总管如此年轻,便受圣、后如此信重,岂会是泛泛之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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