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洞开，锦辰看向所谓大病初愈的皇帝，只一眼，他便认出那具皮囊之下的灵魂。
“老国师。”锦辰嗓音冰冷，如数九寒天的风。
龙榻上的皇帝一怔，浑浊的老眼眯了起来，声音苍老沙哑，“你居然……认得老夫？”
“说来，你这个最大的变数，又害死我弟子，老夫本也没打算放过你。”
锦辰察觉到养心殿内萦绕着属于皇室的龙气，还有阴森鬼气，都在被老国师缓缓吸收，呼吸吐纳都是修炼。
伏凌镜站在殿侧，见锦辰与皇帝对峙，心中大喜，连忙在脑海中呼唤。
〖仙人！请助我一臂之力！只要今日能助陛下杀了锦辰，我必能报仇雪恨，日后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然而这次，仙人却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道：〖或许……已经差不多了。〗
伏凌镜心头莫名一慌：〖什么……什么差不多了？〗
仙人却不再回应，沉寂了下去。
伏凌镜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那一夜，养心殿内血雨腥风，剑气纵横，鬼哭狼嚎。
聚集在殿外的修道者与宫中禁军，皆被那恐怖的气息震慑，无人敢闯入。
黎明的曙光划破黑暗，厮杀声终于停歇。
砰！
一道明黄的身影被狠狠摔出殿外，重重砸在汉白玉台阶上。
正是被老国师附身的皇帝。
他头发散乱花白，龙袍破损，仰头看着缓步从殿内走出的锦辰。
锦辰缓步从殿内走出，月白色的长衫洁染尘埃，唯有手中那柄普通长剑的剑尖，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滑落。
老国师挣扎着抬起头，露出扭曲而嘶哑的大笑，“哈哈……咳咳……你赢了！你杀了我又如何？你以为你救得了殷潮生吗？”
“赤阴鬼王功德散尽，如今身处阳间，不阴不阳，不伦不类！”
“鬼城容不下他！阳间也容不下他，他的鬼气已被我吸走大半……他会被阴阳两界排斥，受尽业火焚烧，永世折磨……啊啊啊啊！”
老国师话音未落，锦辰指尖弹出金色火焰，将他的残魂包裹。
老国师在地上疯狂打滚，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却无法摆脱那跗骨之蛆般的火焰。
“不！！！”
老国师的残魂在地上扭曲，绝望嘶吼，“你毁了我百年的谋划！毁了这具最好的容器！”
锦辰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
“你的谋划，就是用无数生灵的魂魄和皇朝龙气，为你自己重塑鬼仙之基，可笑。”
“你懂什么！”老国师魂魄狰狞，“地府已闭，轮回无门！这是唯一的长生路！是天道给我的启示！赤阴本该是我最完美的祭品！他的鬼王本源……啊啊啊！”
老国师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锦辰抬眸，看向殿外。
楚久山四人已赶到他身边，更远处，是闻讯聚集而来的各路能人异士，还有惊魂未定的宫人。
有人见那火焰中的惨状，心生不忍，低声劝道：“锦辰少侠，天道轮回，何必如此……那终究……只是一只鬼。”
锦辰垂眸，细细擦拭着手中长剑，“他是我的爱人。”
他不再看身后那炼狱般的景象，转身，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
楚久山在他身后高声，“师兄你放心！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回程路上，零滚滚小声提议。
【宿主，这个世界变得乱七八糟，主神大人魂魄不稳……或许，我们可以提前离开，将主神大人的灵魂碎片收集，前往下一个世界……】
锦辰脚步微微一顿，望向冷宫的方向，沉默片刻，在意识中反问。
【那他属于殷潮生的这一生呢？】
锦辰像是在自问自答，思忖后，语气变得坚定。
【如若此刻即将消散的人是我，他绝不会放弃。】
零滚滚想了想，它知道宿主说的是对的。
主神大人确实会如此，甚至可能做得更绝，不惜一切代价，甚至颠覆整个世界，也要留住完整的宿主。
【那宿主，您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锦辰：【是。】
此间世界混乱的根源，在于地府消失，阴阳秩序崩坏。
地府不见了，那他就找出来，重开轮回。
锦辰赶回冷宫，远远便听见院内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锦辰面色一寒，大步闯入，只见一个罔顾他禁令，擅自闯入外院的太监，被数条从地面钻出的猩红如血的幽冥花蕊死死缠住，缓缓缠绕上他的四肢脖颈，眼看就要被拖入地下，那太监翻着白眼，连求救都发不出声。
而庭院中央，殷潮生跪坐在地，墨发披散，红衣在晨光中艳得刺目。
他微微仰着头，瞳孔已彻底化为赤红，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情感和理智正在褪去，只剩下厉鬼的暴戾空洞。
锦辰踏过结界，几步来到殷潮生面前，俯身将跪坐在地上的他紧紧抱进怀里，“你在找我吗？我回来了。”
殷潮生僵硬转过头，鼻尖轻轻抽动，嗅闻着锦辰身上熟悉的气息。
他针尖般的赤红瞳孔死死盯着锦辰，片刻后，缠绕着太监的幽冥花蕊缩回地底。
殷潮生眼中的赤红似乎褪去了点，乖顺地依偎进锦辰怀中，脸颊紧紧贴上锦辰的胸膛，发出呜咽。
锦辰手臂环住他冰凉的身躯，感受到细微颤抖，看也不看那吓瘫的太监，只冷声道：“滚。”
随即，房门无风自闭。
室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锦辰抱着殷潮生，走到榻边坐下，小心擦去他唇角渗出的血迹，低头吻了吻额头。
“我不会让你消散。”锦辰看着他空茫的眼睛，低声道。
殷潮生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他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在锦辰脸上，看了很久很久，指尖轻轻触碰着锦辰的眉心，那里有他的寻鬼印。
“入地府，才有轮回……”
“我知道。”锦辰抱着他，握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像哄孩子般轻轻摇晃着。
“地府不见了，我就把它找回来。”
“秩序崩坏了，我就为你重塑它。”
“殷潮生，我会为你寻来此间，幸福无虞的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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