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没有后退，他就自然而然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开始自顾自说了起来。
“步二小姐，你应该知道承阳侯府。”
步云霓点点头：“承阳侯的妹妹嫁入宫中，如今是仅次于贵妃的梅妃，膝下有三皇子，在朝中也很有地位。”
裴寂点头：“承阳侯同令尊早年都在国子监读书，算是同窗，年少时便交好，这么多年都没有断了联系。”
他的意思很明白，两府的交好是因为少年情谊，所以步无隐同承阳侯关系好，也不会被外人诟病巴结梅妃和三皇子。
裴寂继续道：“中书令王世安是个纯臣，一直都是陛下的心腹，早年陛下在东宫时王世安就是陛下的东宫舍人，这么多年来一直以孤臣自居。”
“不过贵府既然能走礼走进他府上，还是有些本事的。”
这些人步云霓其实都不太熟悉，姨婆也只是个商人，对京中的局势不了解，所以她能知道的消息，都是两世慢慢积累起来的。
她只知道中书令是王世安，其他的一概不知。
裴寂三言两语就讲明白了这些人的由来。
步云霓不由很是佩服：“世子年少时一直在边关，近来才回京，倒是对京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真是令人佩服。”
她真心实意地道：“我这个玉京人都自愧弗如。”
裴寂又眯了一下眼睛。
步云霓一直低着头，他看不到步云霓的表情，却总觉得这小丫头在嘲讽他。
裴寂却也不在意。
他们两个都见了对方最隐秘的一面，相处的时候其实是很轻松自在额，裴寂不想隐藏自己的另一面，而步云霓面对他的时候，也不是柔弱可怜的步二小姐。
步云霓偶尔的阴阳怪气和张牙舞爪，在裴寂看来都是小打小闹罢了，他甚至还很享受她这样的闹腾。
总觉得怪有意思的。
裴寂自顾自笑了起来，步云霓：“……”
这人怕不是傻子吧，听不出她在嘲讽他吗？
裴寂笑了一会儿，然后便道：“王世安这里应该是令尊单方面的联系，你可以之后再看看，看礼是否还能送进去。”
步云霓点头表示记下了。
裴寂就继续道：“吏部侍郎曹瑞可是个老狐狸，他是早年的旧臣了，资质平平，倒是能左右逢源，还有几年致仕，陛下是怜惜他多年的勤勉，才让他升至吏部侍郎，等到致仕的时候能虚升一级，从吏部尚书之职退下，也算是恩荣。”
“满京城就没人同他关系差，送礼一概全单招收，当然，他也都会回礼，整个京城就他家里忙碌。”
步云霓：“……”
竟然比步无隐还厉害。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裴寂就摇了摇头：“曹瑞跟令尊不同，曹瑞的八面玲珑都放在面子上，从来都不遮遮掩掩，没有那么小心翼翼。”
“而且他精明得很，从来不同任何人家有过从甚密的交情，都是表面工夫，如此一来，无论谁家出事，都牵扯不到他，这几十年在京中可谓是平平安安，一点事情都没有。”
步云霓听到这里，觉得这曹瑞是真厉害，比她爹强多了。
裴寂继续说：“咱们来说兵部员外郎付城。”
“付城是个武将，原来一直都在陇右道守备营任职，后来他的上峰刘恩将军高升，调回京中当九城兵马司的都督，他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调回京中做文职。”
“他刚回京三个月，令尊就能搭上关系，也算是厉害。”
步云霓想起礼单上的备注，便道：“好像是开府宴。”
裴寂就道：“一个兵部员外郎，不过是从六品的官职，不过他是掌管库府的员外郎，或许这一点很有用处。”
裴寂对京中的人世了如指掌，对其中身份，厉害和姻亲也很明白，他此刻对步云霓所说，字字肺腑，一点都没有欺瞒之意。
听到这话，步云霓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的事。
在她被关入旧祠堂的第二年，京中的局势动荡不安，起初是太子薨逝，紧接着皇后重病，然后以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为首的各方势力开始角逐起来。
似乎一瞬之间，和平就被打破。
最后皇帝重病，京中大乱，步云霓也就死在了那个乱党流窜的暴雨夜。
那一夜慌乱，痛苦，可步云霓的记忆很好，还记得临死前看到的一切。
她清晰记得杀害她的乱党手里拿着的是守城军的兵器。
不与你眼神微闪，她装死不经意地问：“掌管库府是做什么的？”
裴寂顿了顿，然后才道：“京中各卫、军的兵器，皆由兵部统一发放，兵部另有兵备司，研制新兵器，制作常规兵器等。”
“库府就是用来储备制作出来的兵器的。”
步云霓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这位员外郎大人还是很重要的。”
裴寂便笑了：“步二小姐不太熟悉官场上的事，比如这样重要的官职，都不是一人主管，员外郎上面还有库府主事，专管库府，他手下的员外郎有两人，要想打开库府的大门，需要三人有两人到场，必须有尚书、两位侍郎其中之二的手书和官印。”
这么一听，步云霓越发觉得最后京中动乱，是里里外外都乱了。
她重生归来，只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整个玉京，整个大祁王朝她都无能为力。
但她也不想看到玉京陷入水火，百姓死伤惨重，最终，她还是道：“那若兵部上下沆瀣一气，又当如何？”
裴寂的眼神变了变，最终却温柔下来。
他看着步云霓头顶的发旋，声音也很温和：“这些自有朝中食俸禄的大人去操心，我们都是闲人，何必为此事操心呢？”
他道：“不过步二小姐的操心也不无道理，还是你一心为家国考虑，真是国之栋梁。”
他给了一个含混不清的答案。
但步云霓明白，他是听到心里去的，不由松了口气。
她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但有些人，比如裴寂，或许真的能挽救灾厄呢？
步云霓仰起头，对着裴寂灿烂一笑。
“裴世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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