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晦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这个姑娘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和她交谈，说些没意义的废话，虽然场合有些尴尬，但也让她平静了些许，稍微有了点回到人世的感觉。但她要做的事并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
——去尽情宣泄这百年来的苦痛和憎恨，不管用什么方法。
找到她的仇人，找到那些肆意伤害她、利用她的人，让他们好好品尝她这些年遭受的十倍百倍的痛苦。
如果仇人已经不在人世，那就将他们挫骨扬灰，召出他们的魂魄来炮制折磨，让他们生生世世受苦受难。
如果有人来阻止她，那就把阻止她的人都杀光，从肉体到魂魄都彻底毁灭掉。
直到这世上再也没有她，或再也没人敢于阻止她。
毕竟，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总得做点什么才不辜负。不然，她要怎么证明自己的痛苦存在过？
至于向谁证明，宋如晦不打算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曾经的宋如晦早已在经年累月的痛苦折磨中消磨殆尽，现在支撑起这具躯壳的，只是在残渣中燃起的一簇名为执念的余烬。
至于那执念是什么，宋如晦自己也不太明白。
宋如晦看着裴望退到安全区域——只是看起来安全，她要做点什么还是轻而易举的。但她没有真的去做什么，那个白花花的的男修士很强，而且护徒心切，就像带崽的野兽，认真地对上的话，她还真没什么把握。
毕竟自己只是被种种聚阴阵法强行催灌、又在地底回避了雷劫才化成的游尸，就像用丹药灌出来的修士，和正经修炼起来的总是差了一截——最重要的是这个男子长得有点眼熟，这令宋如晦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然后，那脑子少根筋的姑娘便回到了她的师尊和同门们之间，被他们围拢着，惊魂未定地抱怨、你一句我一句地教训。
这感觉有点熟悉，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也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带着埋怨，拧着眉毛，说下次再这样就再也不管她了，之类的话。
是谁呢？
算了，不重要。
反正那人真的已经不管她了。
“首先要收拾的是你们，宋家的人。”宋如晦平静地看着周家修士，眼神略过他们衣袍上的绣纹，最后落到周家修士中修为最高的周正脸上。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惹人生厌的面孔露出惊慌的神色，手上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尚未苏醒的桑桑。
“我们不是宋家的，我们姓周！”周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他不知道反驳这杀人连手指都不用动弹的游尸会有什么后果，但还是存了些许侥幸之心。
“哦？你们连姓都改了，是怕被连坐吗？”宋如晦的表情并未改变，但周正感受到了一丝嘲讽。
恐惧盖过了耻辱，周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晚辈不曾听说过什么宋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你的脸和宋平有七分像，那我就信了。”宋如晦歪了歪头。
周正面不改色，但心中却翻涌起惊涛骇浪。他的祖父叫周平，但他确实不知道什么宋家。
“他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哦，是宋祥。吉祥的祥。至于我嘛，我是走投无路只能投奔娘家的堂姐生出的遗腹子，所以是晦气的晦。”宋如晦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是宋祥的儿子，或者侄子？还是说孙子？”
周正攥紧了拳头。他的父亲……叫周祥。
“如果是宋平的曾孙，大概不会这么像，那你大概是孙辈吧。这么说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堂姑。”宋如晦平静地说出足以在众人心中砸出惊涛骇浪的话语。
“我姓周，晚辈姓周，不知道什么宋家，也不敢攀亲戚！”周正声音越大，心里便越是发虚。
“姓周啊，我记得宋平的夫人就姓周呢，原来是一家都随了舅母的姓，看你一副真不知道的样子，不会连族谱都毁了吧。”宋如晦终于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道，“看不起女人，却为了活命巴巴儿地带着全家跟女人姓，看来宋平——不对，周平舅舅也觉得人命比礼法伦常贵重啊，这就奇怪了，那他为什么要为了礼法伦常害死我母亲，还害死我呢？”
“……”周正浑身发冷，却汗如雨下，再也无法再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这女人知道的比他们想象的多，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就算说他们不知情也没用了！
他深深地憎恨起祖父和父亲——为什么要招惹这样惹不起的人物，为什么要给他留这么大的烂摊子，他不想死，好不容易把周家带上正轨，他还没扬名立万，还想追寻大道，他不想死在这里啊！
还有文惜墨……对，还有文惜墨，什么化神老祖，什么扶云真人，要不是因为他们来找事，封印怎么会破，他的那几个徒弟个个都看不起他，不就是运气好吗？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把他害成这样，还在那边袖手旁观，分明成心要害他，道貌岸然！虚伪！恶毒！
心神混乱之际，周正红着眼朝文惜墨吼叫道：“扶云真人，这是您惹出来的事，您不能不管！”
文惜墨挑了挑眉，虽然是因为他们，才会被逮到机会破阵，但归根结底还是周家——或者说，是宋家自作孽不可活，被这么一吼，本来的一点责任心也消失殆尽了。这下，他大可以等宋如晦把周家屠尽再出手，这样还不会沾染上宋如晦和周家的因果——虽然目前修仙界还没能找到因果与修行、气运相关的证据。
“晚辈一时心急，求真人宽宏大量，求您了，求真人救晚辈一命，就算是晚辈的先人做了错事，祸不及妻儿，也不该怪到晚辈身上啊！”周正见文惜墨面露不悦，直接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祸不及妻儿啊……如果你们这些年不曾加固封印，那我倒是可以听进去。”
宋如晦想起了什么，低低地笑出了声。
她越笑，周正就越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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