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有些庆幸自己不再是军人了。
倘若自己还是将军手底下的士兵，那么此时自己一定要听命行事。
不过是路边的一株野草，这让他去泡水给余庄头喝，他实在做不到，就算是主子，那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徐思远退后了两步，摆摆手道，“大小姐，这是蛤蟆草，这可不能吃，就连野菜它都算不上。”
也从未听说这蛤蟆草还有止咳的功效。
云苓笑了笑。
她并不喜欢盲从的人，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且能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人才会是一个“好下属”。
“你放心，我的祖父曾是太医，我随他学了几年的医理。这蛤蟆草又名荔枝草，有平喘止咳之效，今日来不及处理，就用新鲜的草用开水冲服，等以后若无大碍而咳嗽不止，可用晒干的蛤蟆草泡水喝效果更好。”
听到太医二字，徐思远终是放下了戒心，接过了蛤蟆草就去了后面的厨房。
云苓收回手，“老爷子身体无碍，只是年岁大了，往日也要注意保暖，若是不注意就容易咳嗽，咳的久了就对咽喉有损伤，所以才会咳嗽不停。”
余庄头满脸堆笑，对云苓道谢：“多谢大小姐，咳咳，你与外头的那些大夫说的一样，我这都是冬日里的老毛病了，怪我往日爱逞强，咳咳，这回咳嗽就是那天小子们在山脚下的湖边捞鱼，我这一时没忍住也下了水，咳咳。”
鹤衣也在旁边道：“余爷爷您老可得好好保重，庄子里的事情就让年轻人干。”
余庄头连连点头。“好好好，咳咳。”
他家的灶上留着火正温着热水，徐思远很快就拎着茶壶回到了房间。
他给余庄头倒了一杯，“您老试试，小心烫。”
余庄头此时咳得难受，见到偏方送来了赶紧吹了吹，仰头就咽了下去。
一杯下肚，满嘴都是苦涩。
但对于余庄头这样的老兵而言，就是雪水泡黄连都吃过，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他一连喝了三杯，忽然就感觉嗓子没那么干痒难耐了。
等咳意自胸膛升起，他用力咽了咽口水，试着压了压，竟然发现自己没有咳出来。
云苓也在一旁笑着鼓励，“有时候咳着咳着就成了习惯，落了病根就不好治，您若能压下想要咳嗽的念头，几天下来也就好了。”
解决了余庄头的事，云苓转身看向徐思远问道：“周世子想让你们过得更好些，所以将越州城周府一些琐事交由我安排。”
余庄头和徐思远忙起身朝她施了一礼，“多谢世子爷，多谢大小姐。”
鹤衣送来的册子里，只对庄子的事情记了个大概，云苓今日前来的目的，不只是想看看庄子，更是想看看人。
她想知道，这些伤残老兵对未来是否有期许。
只有对未来有期许的人，才会有干劲。
等问过了庄子上的田产，山间的果林等等琐碎后，云苓忽然问道，“农闲时，不知你们可有意向去外头做工？”
余庄头有些微怔，讷讷不言。
倒是徐思远露出一抹苦笑，“近些年我们人越来越多，庄子上的田地总共就那么一点，别说是农闲时了，就是农忙时我们也都闲得很。”
“只是您也看到了，”他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左臂，“庄子上的人都像我这般，身形大都有残缺，想问问外头有没有短工能做的，人家都看不上我们......”
“就算是开始勉强要了我们，可没过多久，总会在背后说些闲言碎语，更有甚至还看不起我们，一旦遇到不好的事情，都扣到我们头上，次数多了，大家也都不爱出去了。”
言语之中，满满萧瑟。
云苓其实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就算是念过书的现代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对伤残人有爱心，何况是那些没有念过书的普通百姓了。
没有谁，是想一辈子都陷于污泥里的。
这些伤残士兵们侥幸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一开始定然对未来抱有希望，只是现实的苦难令他们磨灭了心志，最终只能躲在庄子上了此残生。
“若有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们，只会将你们当做正常人对待，且因为你们曾对镇西大营的奉献，愿意更加善待你们，你们可愿意走出庄子，再试一次？”
徐思远和余庄头两人闻言，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云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当然因为有些事情比较隐秘，愿意的人需要跟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一旦泄露这些隐秘，就得面临惩处，比如说将你们送入牢狱中.......”
“我们愿意！若真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倘若不知好歹，别说是送我们去见官，就是要我们的性命也行！”
徐思远满脸狂喜。
云苓点点头，“好，那具体事宜我会让关一或者鹤衣来通知你们。徐先生，这几日还请你观察观察，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你要心中有数。”
徐思远连连点头，很快又转头去看余庄头的神色。
现如今这个庄子还是余庄头主事。
余庄头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老了，得服老。我本就有意在庄子上选人接替我，慢慢将事情交出来，既然大小姐发话了，你就一定要好好做，别给咱们丢人。”
“徐先生有任务，余庄头你也躲不过去。”
云苓莞儿，“庄子上的田地只种粮食太过单一，明年我有一种一些能换钱的庄稼，这件事情还要劳烦余庄头帮着参谋参谋，最好能选几位懂种地的一起合计合计。”
眼看快到晌午，云苓也不想麻烦他们，索性也不留下用膳，而是提出告辞。
未上马车，见两个孩子正你来我往的踢着毽子。
云苓停住了脚步。
鹤衣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大小姐这是看上那毽子了？
他表功的机会来了!
伸手一摸,却发现出门太赶忘记带钱袋子了。
于是，他上去对那两小孩道：“能借我玩几天吗？我下回来给你们带肉包子。”
伸手将毽子捞在手里。
两个小孩咽不下他画的大饼，“哇”的一声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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