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的春节乃至一整年,宋紫嫣都是在阴郁中度过的,笑容已成为她脸上最稀罕的东西,紫嫣时常在课堂或操场上走神,黑板上的文字、图形,以及同学们的身影仿佛变成了救国青年团团旗的标识,而讲课的人也变为了柳鹏年。
噩梦开始困扰起宋紫嫣,即便一年多前与宋凯峰诀别,得知父亲身陷囹圄,她也很少做噩梦,或许是一条条鲜活生命在眼前砰然倒地留下了阴影,但紫嫣不后悔去行刑现场和曾经的那些冒险之举,依旧每日去图书馆阅览书报,关注时事新闻。
“赤匪已被国民革命军完全围堵在陕甘宁地区(长征大会师)”。宋紫嫣心念着断指叔叔一定把东西平安送到根据地了吧,还有发生在上海的“七君子事件”以及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转眼年根将至,宋紫嫣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大哥已离家两年有余仍杳无音讯,父亲宋启昌也没有任何消息,但紫嫣清楚,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而对于她来说,还有不到半年就将国中毕业。
涂宝茹与女儿一样,将对丈夫和儿子的思念深埋心底,或者说无暇去想,白天做绣活,晚上画画,还要照顾两个孩子的起居,好在这一年紫嫣没再闯祸,宋铭瀚也越发懂事,但宋紫嫣一直心念的赎回长卷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时艰运拙,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已属不易,但紫嫣阴郁的精神状况令涂宝茹不免有些担心。
担心宋紫嫣的还有即将年满十二周岁的宋铭瀚,每晚紫嫣还会给他读《格林童话》,但姐姐脸上的表情却不再生动,就算时而会笑也是挤出来的,宋铭瀚下定决心改变现状。
一九三七年的立春节气在农历除夕和春节前,民间俗称寡春年,不宜婚嫁。
这天放了寒假的宋紫嫣照旧出门采买绘画用的颜料,宋铭瀚嚷嚷着非要一块去,姐弟俩刚拐出巷口,铭瀚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紫嫣问。
“姐,我带你去个地方。”宋铭瀚神秘兮兮地说。
两年间,宋铭瀚的身高体重都大了一号,眉宇间越来越像长兄宋凯峰,紫嫣若想抚摸他的头顶已需抬高手臂。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宋铭瀚拉起姐姐穿过街巷。
姐弟俩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亦或说曾经熟悉的地方,没等宋紫嫣反应过来,一个与宋铭瀚差不多大的男孩出现在眼前,紫嫣瞧着有些眼熟。
男孩名叫苏懿鸣,是宋铭瀚的同班同学,他还有一个熟识的名字:谐音梗。
两年多时间,苏懿鸣体内的生长激素比宋铭瀚分泌地更加旺盛,唇上的汗毛越发浓黑,看上去已有些青年之英气,但依旧是宋铭瀚的小跟班,或许是当年的教训太过深刻。
宋紫嫣见额头仍留有一道疤痕的苏懿鸣躬身行礼,看来这些年的书没白读,至少温良恭俭让的传统美德已烂熟于心。
“紫嫣姐姐好。”
“你是。。。”
“我是苏懿鸣啊,宋铭瀚的同学,常去家里找他玩,你不记得了?”
苏懿鸣说的是宋家老宅,自从搬到小院就很少来了。
“想起来了,你父亲给你取名是希望你将来可以一鸣惊人,都长这么高了。”
宋紫嫣难得地露出笑容,其实是回想起了宋铭瀚曾给她讲过的着名的“香炉事件”。
“铭瀚比我还高一点呢。”苏懿鸣说完站在宋铭瀚身边,俩人已成为最好的玩伴。
宋紫嫣扭头望向宋铭瀚,铭瀚知道姐姐想问什么,指了指不远处的围墙,说:“姐,我们到了。”
两年过去了,宋家大院看不出任何变化,期间宋紫嫣从未回来过,也许是怕睹物思人,回想起过往一家人的团聚时光,不成想宋铭瀚却把她带来这里。
三个半大孩子趴在东侧院墙一隅,院墙外的土包还在,是小时候宋凯峰和宋紫嫣偷偷垒起的,铭瀚虽小也出过力。囿于宋启昌的严格家风,宋凯峰和宋紫嫣出入院门时常受到限制,因此这里就成了三个孩子窥探外面世界的秘密通道,有一次宋铭瀚非要跟着哥哥姐姐,从墙头跳下时摔了个重重的屁墩儿。
墙头探出三只小脑袋,院中的亭台楼榭,白墙黛瓦尽显萧瑟之意,一切如初又恍如隔世。
“你们俩想干嘛?”宋紫嫣问。
宋铭瀚抬手指向院中央的一棵古柿子树,说:“摘柿子啊,你最爱吃的。”
宋紫嫣吃了一惊,回想起前些天吃晚饭时曾跟涂宝茹聊起过,小时候每到这个季节都会拿着竹竿在家中柿子树下摘柿子,除了新鲜的,紫嫣最喜欢母亲晾晒的柿子片,没想到被一旁的宋铭瀚记在心中。
“别闹了,家里有人,那已经不是咱家的柿子树了。”
“怎么不是,反正这家人也不喜欢吃,烂在地里太浪费了,对吧?”
苏懿鸣望向地上散落的烂柿子,点头表示赞同。
宋紫嫣盯着宋铭瀚,目光中充满疑惑,铭瀚立刻老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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