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里的树木高大，除了一些掩盖不住的地方，才会被太阳晒住，苏培盛一路上躲着走，倒也不算难捱。
“给娘娘请安，这是皇上让奴才亲自给娘娘送来的。”
“多谢皇上。”
接过食盒，看里面只是两样小点心，华岚皇贵妃面色有些惊异，这么热的天让底下小太监送来就行了，怎么派了苏公公过来。
看苏公公额上略有薄汗，华岚皇贵妃客气道：“苏公公喝杯茶水再走吧。”
苏培盛自然不敢逾矩，便笑着推拒了。
华岚皇贵妃也不勉强，就悄悄给一旁的颂芝示意了一个眼色。
颂芝随即轻轻颔首，然后去匣子里取了一包银子就走了出来。
颂芝亲自给苏公公送到殿外后，笑着开口道：“难为公公亲自跑一趟，这个请苏公公喝茶。”
苏培盛摸着鼓鼓囊囊的荷包袋子，笑着说道：“娘娘这也太客气了。”
两人在殿前又随口客套一番，苏培盛这才满意离去。
钱多钱少，他坐到这个位子上也不太讲究这些，可是人家身居高位还愿意给他一个阉人脸面，这才是他看重的。
等苏培盛回到勤政殿的时候，梅嫔已经不在殿中。
苏培盛走上案前将皇上已经批改好的折子，挪到架子上，然后就躬身站在皇上身侧候着。
皇上批了一下午折子，连续用脑，这会已是倦了。
看到窗外的太阳已经落下一点了，皇上的目光像是穿透了眼前的墙面一般，一想到那个逆子还跪在院中，皇上的面色又阴沉了下来。
倒是个能下的了狠心的，怪不得敢沾染他的女人。
苏培盛自然是感受了皇上情绪上的变化，可是他能提一句，这第二句他便不能再提了。
或许是皇上改了主意，又或许只是坐在殿里想换一下脑子，总之是在一盏茶之后，皇上让苏培盛将四阿哥叫进殿内。
四阿哥现在连起身都要挣扎好一会，之前的膝盖上跪久了，就像是一群蚂蚁在撕咬，这会已经麻木了。
更不要说，四阿哥在太阳底下一直暴晒的嘴唇都有些裂开，本就不丰盈的面颊更是苍白。
好一会，在四阿哥的咬牙坚持下，下肢才有了些知觉。
然后在小厦子和苏培盛的左右搀扶下，这才走进殿内。
等把四阿哥摆成一个跪模样，小厦子这才随着他师傅，快步走出勤政殿。
甚至苏培盛还吩咐周围站岗的侍卫，站的远一些，这天家父子闹矛盾，他们可没命去凑这个热闹。
一时间，殿内只剩了皇上和四阿哥两个人。
一个高高坐在圈椅里，一个摇摇欲坠跪在地上，两手伏地撑着身子。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说着，四阿哥光秃秃的葫芦头就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皇上不紧不慢的拿起手边的茶盏，声音没有起伏的说道：“抬起头来。”
等四阿哥抬起那副惨样之后，迎来的不是皇上的心疼和关怀，而是飞驰而来的一个茶盏。
四阿哥躲也不躲，任由茶盏砸破他的额头，溜出来的鲜血与茶水混在一起，在他尚且稚嫩的脸上模糊一片。
皇上眼神定定的看着四阿哥，心中却是叹道：有此等心性，为何当初要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当真觉得他这个皇阿玛老了？
皇上声音依然很冷，质问道：“说说朕为何砸你，为何今日不愿见你。”
四阿哥嘴唇上染着鲜血，只是脸上血迹斑斑，看不出是额头上流下来的，还是嘴唇晒的开裂而溢出来的。
“是因为儿臣犯下大错，不敬君父，此为大逆不道，皇阿玛责罚的是，还请皇阿玛能够消气。”
皇上却是高高在上的打量着底下的四阿哥，嗤笑道：“你口中叫着皇阿玛，可你犯错之时，可有想起朕是你的皇阿玛，是当今的天子。”
皇上额上隐有青筋冒出，厉声责问后，却是动怒太过，喉头发痒，想要咳嗽出声。
可眼下要是咳嗽出来，岂不是正好证实他确实是老了？
皇上立即生生忍住，只是胸口因为情绪剧烈而起伏颇大，皇上越想越恼，随后起身一脚将四阿哥踹翻在地。
这一脚皇上可没有收劲儿，实实在在的踹在四阿哥的肩头。
他倒是要让他看看，他这个皇阿玛到底老了没。
四阿哥感觉肩旁传来重力，虽然他年轻硬扛下这一脚也不算什么，可能让皇上发泄出怒气也好。
因此四阿哥就势摔倒出去，把自己整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儿臣猪油蒙心，还请皇阿玛降罪。”
给四阿哥点颜色看看后，皇上就又体面的坐在他的椅子上，表面上风轻云淡，只是琮黄色的衣袍下，那只刚刚发力过猛的腿，现如今有些抖动。
“你且记住今天，滚回去吧。”
“皇阿玛……”
皇上不耐道：“还有什么事？”
四阿哥没有因为害怕而忘记他今日来此的目的，想着皇上这会儿又打又骂的，应该是气消了，便说道：
“儿臣原本的那个教书师傅博学多才，儿臣已经习惯了，还想继续在他手底下学习。”
皇上面色还是那般冰冷，只是那双墨眼，现如今带着戏谑道：“先前的那个学问是不错，可是不适合你，朕会给你另请一位品德贵重的，那个才是现如今你要学习的。”
此话一出，四阿哥原本带着讨好和祈求的面色也冷了下来，只是被满脸的血糊着，皇上倒是看不出来。
四阿哥跪在地上，双手偷握成拳，心中对眼前的皇上厌恶到新一个高度。
他从小被养在圆明园中，皇上从不过问，可他也是皇上的孩子啊。为什么不能被养在宫里。
现如今就连他这一点点的要求，皇上都不愿意让他满足。
他是犯错在先，可是他没有犯错的时候，皇上也没有正眼看他，现如今连这个愿意教他的师傅都不给他留下，这是真想把他养废了啊。
可是他现在除了憎恨还能怎么做。
四阿哥没有再抬眼看皇上，伏身磕下头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
“儿臣多谢皇阿玛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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