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明文规定只有现场检查吏才能细致搜身初检尸体,也只有医士才能脱衣开膛细查,所以晁荃如没有直接上手,只在视线所及范围内细致入微地梭巡着这具死相诡异的遗体。
可惜遗体再无可疑之处——其它伤口也不难看出是由车祸撞击造成,包括面目全非的脸;一双普通耕作过的年轻男人的手,没有挣扎的痕迹;脚上虽然没鞋,但在那样剧烈的冲撞翻滚下,鞋子飞出车外也是极自然的事情。
为了对比,他还顺手掀了其它白布,连同那些血肉模糊甚至残缺不全的死者一起看了。
他几乎完全沉浸其中,仿佛周围没有旁人,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最后还是张八两挺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要不要去车厢那儿看看?”
这才把晁荃如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
他抬头顺着张八两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停着几节动弹不得的被毁车厢,其余受损不重的连同车头早已经先行驶回了总站。剩下这几节像扭曲的棺材盒子,横在轨道中间。
远处的荒地草丛中还有星星点点的警员拎着长杆持续搜索着现场遗落的物品,或者断肢残片。
晁荃如其实已经几乎可以判断这具尸体并非死于撞车事故了,那么其中一节毁坏的车厢便可能是凶杀现场。他此时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将此事上报且不会被掩盖。
张八两说得没错,这些人太想赶快息事宁人了。倘若突然把一桩命案摊开摆在他们面前,多半会被驳斥。
“请问长官,这遗体有哪里不对劲吗?”年壮能看出晁荃如此行绝非常事。先是紧盯着一具遗体细细检查,后又要去被清理干净的车厢里看,怕不是有意外发生?
倘若此处出了岔子,他会不会饭碗不保?年轻巡警如是想到。
晁荃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轨道上的车厢,斟酌了片刻,从怀里掏出手札在上面快速写了些东西,且问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巡警:“识字吗?”
年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识的。”
晁荃如写完,撕下那页纸简单折了一下递上前。“去找离这儿最近的电话,致电给潍县街派出所的刘省三巡长,把纸条上的字念给他听,听懂了吗?”
年轻人又点头。“懂。”
“那你重复一遍我刚才所说的话。”
晁荃如看他的眼神俨然一位严肃考核的师长,令他不敢怠慢。“去找离这里最近的电话,致电给潍县街派出所的刘省三巡长,把纸条上的字念给他听。”
晁荃如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说:“去吧,速去速回。”
年壮立正敬礼回了个“是”,便转身快步跑走了。
张八两算看明白了。“你这是把他打发走了啊?”
晁荃如嗤笑。“也不尽然,那通电话还是很重要的。走吧,我们时间不多,先去看现场。”
由于被撞毁的几节车厢里的物品遗体已经被清理干净,故而这周围并没有守备警员前来碍手碍脚。
两人没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其中一节车厢。张八两说,那具遗体就是从这里清理出来的。
这趟小票车是由马笼车改造成的混合列车,从鲁西南出发到胶澳商埠为终点站。马笼车以前是战时用来装载马匹的,现在改来装人,里头并没有座位,人们要么自备马扎,要么像货物一样挤着席地而坐。连正规的铁皮车门也没有,一扇木门装钉在上面了事。多数情况下为了防止超载追车之类的事情发生,木门会被完全钉死,直到抵达终点才会打开。而眼下这节车厢的木门早已不翼而飞,完全没有牢固装钉的痕迹,恐怕是在车祸之前,木门就已是打开状态了。
由于车厢已经严重变形,两人无法深入。晁荃如只能在张八两的指指点点中听他描述当初遗体被清理出来的大体位置和状态。
“就在靠门朝后的那个角落里,挤得不成形了,当时拖出来费了好大力气。”
“尸体有什么异样?”
“异样?哪里都是异样。”张八两不知晁荃如想问什么,他只道当时的现场人不是人,物不是物,仅“惨烈”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哦对了,”张八两最终还是想起点什么,“尸体旁边有件沾满血的旧袄子,身底下还有个破包袱皮,但我不能确定是本来就在那的还是翻车时滚落在上头的。”
晁荃如蹲下探身,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满是血迹的车厢角落,说:“倘若尸体是被挤在里面的,那多半袄子和包袱皮就是在那的。现在东西在哪?”
张八两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不归我管,清理出来之后就被分门别类放置了。”
“如果你再看见,能认出来吗?”
张八两撇撇嘴,一脸不屑,回道:“你当我是谁?我仔细瞧过的东西有忘了样子的吗?”
晁荃如笑出声来。也是,没有什么能逃过那双火眼金睛。
“走吧,去找证物。”
晁荃如站直身体,快步跳下车厢。
“不看了?”张八两估摸了一下,晁荃如站在这里的时间还没有他拿树杈子戳弄尸体的时间一半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