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一直以为这个年代的犯人被抓之后就是审讯和判刑，完全不知道还有批斗这个步骤。
上面批斗的五个人里，江夏就认识两个。
除了马思思，还有一个就是郭新国。
看着他衣着凌乱，蓬头垢面，垂头丧气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意气风发。
看到他犹如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神情激动的人踹跪在看台上时，江夏感觉他活该，这样的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待遇。
看着他这个样子，江夏心里不免生出一些寒意。
郭新国虽然作恶多端，但之前在峦城好歹也是一个人物，这才过去几天时间他就有了如此下场。完全可以看出林翠花他们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看台上，江夏看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老三顾为民。在看到他出现在看台上的那一刻江夏就知道郭新国的事情一定是他们动的手。
顾为民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看着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要不是江夏知道他的身份，看见他这个样子还真会以为他是一个和善的人。
他说了几句话后就退到一边，然后就是一群昂首挺胸的小青年站上去指着跪在看台上的五个人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
江夏听见站在自己前面的人讨论着上面五个人的罪名。
第一个是蓬头垢面的女人，身上穿着十分单薄的衣服，她犯的好像是淫秽罪。第二个是她的奸夫。
台上的青年抑扬顿挫地宣读完她的罪状，其余人就动作利落地扑上去给她剃头。
江夏知道这好像叫阴阳头，大学学近代文学史的时候，一个叫丁玲的女作家就被剃过这样的发型。
面对人们的谩骂，指指点点，女人神情麻木，眼神放空，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而旁边那个据说是奸夫的男人则是面色涨红，一直在大喊自己冤枉，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再相信他了。
仿佛上了这个台子的罪人就是就是百分之百犯了错的罪人，任何辩驳都是信口雌黄。
后面是一个在学校的老师，据说是被他的学生举报批斗的，仅仅是因为他说了逃课搞运动的学生几句，就被学生带着人把他抓了。
之后就是马思思和郭新国。
此时的马思思和江夏在乡下看到的楚楚可怜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此时的她目光凶狠，眼神从未向眼前的这人屈服过。
她的罪名是杀人未遂，在这个干屁大点事都能捅翻天的时代，她的下场当然不可能会好。
现在把她拉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羞辱她罢了，她现在做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自己的结局。
跪在她旁边的郭新国倒是痛哭流涕，一直转头朝顾为民那边喊着什么，只可惜还没喊上两句，就被从台下冲上来的人用臭袜子塞住了嘴。
在场的人对他的仇恨可以说是最大的，毕竟他得势时太过嚣张，得罪了不少人。
除了马思思和郭新国，其他几人江夏不知道是不是被冤枉的，但是眼前的场景却让江夏感觉毛骨悚然，背脊发寒。
那一张张狂热兴奋到失去理智的脸以十分暴力的方式闯入江夏的脑海，尤其是年轻人。
江夏看得出来他们很兴奋，很高兴，好像在开什么狂欢派对一样。
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嚣声，很快一群青年雄赳赳气昂昂地押着刚才碰瓷江夏的那个大妈，被众人拥趸着走出人群。
大妈被反手绑着，嘴巴被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堵着，被几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青年压着往前走，眼里全是恐惧，身体一直在挣扎。
人群自觉地给他们让路，一群人在万众瞩目下往台上走去。那些青年一个个昂首挺胸，十分骄傲。
“怎么皱着眉，坏人受到惩罚不好吗？”
看见江夏不自觉皱起的眉头，陆临川看着前方的场景，语气平淡地问。
江夏摇头，“没有不好。”
看着刚才想欺负自己的人这么快就受到惩罚，江夏当然高兴。只是这样的方式让她有些不适。
她毕竟是在和平年代，法治社会长大的人，这样的方式让江夏感觉有些不适。
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比江夏更清楚，虽然江夏是受益者，但这样仅凭一个人的一家之言就定一个的罪实在是太荒谬了。
推己及人，今天是这个大妈，明天就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包括江夏自己。
“那为什么不开心？”
“我之前一直住在乡下，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画面，有些被震撼到了。”江夏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地说道。
她能感觉到陆临川的视线一直都落在自己身上，江夏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想被陆临川看出些什么。
她完全无法相信如果自己出现在看台上会是什么场景。
陆临川叹了一口气，握住江夏的手紧了紧，语气轻柔地说，“我们是夫妻，你应该试着相信我。”
陆临川能感觉得到江夏对自己隐瞒着什么，他不会强迫她江夏立刻就对自己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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