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骏飞默然道：“如果他唐庸真要天下太平，真的爱护百姓，就不该弑君犯上！即便是现在，他也可以率兵归降朝廷，难道一定要谋反，一定要夺神京，才能天下太平，才叫爱护百姓吗？”
黄凯：“……”
“朝廷？如果朝廷靠得住，岂会有当今乱世？莫非天下动荡不安是因为二爷杀了那无道昏君？难道蔡将军已忘了那年那饥荒遍野，易子而食的惨景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唐庸当年从西南和倭寇手中缴获的银两，动荡只会来得更快！
蔡骏飞冷冷道：“可朝廷就是朝廷，陛下如果有失，我们做臣子的就该极力劝谏，而不是做弑君犯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皇帝做错事就杀皇帝，错一个，杀一个，错一个杀一个！还有何伦理纲常可言？还谈何国泰民安？！”
黄凯：“……”
黄凯正色道：“还请蔡将军三思，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昏君无道，百姓自然揭竿而起。朝代更迭，亦是常事！”
说罢，不等蔡骏飞开口，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郑重道：“请蔡将军顾念那万余忠勇的性命，开城投降！”
蔡骏飞神色一动，起身道：“黄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黄凯道：“这三个头是替二爷磕的，他说了，跪别人不行，跪蔡将军却是跪得！”
听到他是在替唐庸叩头，不仅蔡骏飞，就连堂中其他将士也是耸然动容。
显圣公是何等傲气，打状元，罚侯爵，甚至当殿弑君，他什么事不敢做？
现在却向蔡将军下跪？！
这一跪是为了什么？他们当然清楚！
蔡骏飞默然道：“显圣公何必如此，他只要举兵攻城，我们守兵已无余力阻挡了。”
黄凯目光灼灼道：“当然是为了那万余将士！不是死了才叫英雄，他们活着，照样是天下人心目中的英雄！”
……
大堂内落针可闻，蔡骏飞和那几名守兵都忍不住鼻头发酸，双目发红。
那个人其实一直没变过，一直是万民苍生心目中的显圣公。
又过了好久，蔡骏飞沙哑着喉咙道：“好……明日卯时，请黎民军进城！”
黄凯怔了怔，然后大喜道：“这么说，蔡将军愿意开城？”
蔡骏飞仰起了头颅，艰涩道：“如果能活着，谁想让他们死呢？他们……他们还很年轻啊！”
那几名守兵听着蔡骏飞近乎心碎的话语，已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黄凯再次确认道：“是蔡将军亲自开城相迎吗？”
蔡骏飞看了黄凯一眼，冷声道：“我献出神京，显圣公不伤我将士性命就是了，是不是我亲自出迎，又有什么要紧？”
黄凯道：“二爷感佩蔡将军的逸群之才，希望能同将军扫除天下，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蔡骏飞自然听出了唐庸的招揽之意。
他漠然道：“食君禄，担君忧，我虽不得已献出神京，又岂肯跟叛逆为伍？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闻言，黄凯脸色微微发白。
他咬了咬牙，忽然对着堂中守兵喝道：“将蔡骏飞拿下！”
蔡骏飞：“……”
守兵：“……”
蔡骏飞怒极反笑道：“莫非我不愿归顺唐庸，他就要杀了我不成？！”
守兵也愤然道：“你黎民军还没进城呢？就敢在此作威作福？”
蔡骏飞身先士卒，爱兵如子，在军中威望极重，岂容稍有冒犯？！
随着黄凯一声断喝，守兵对显圣公和黎民军的好感刹那间冰消瓦解。
黄凯望着蔡骏飞，又看向那几名守兵，黯然道：“你们可还记得虎国公和京营指挥使纪明伦？”
蔡骏飞等人都是神色一滞，不明白他提这两个人做什么，但是……
他们当然记得！
虎国公身经百战，战功赫赫，在军中的威望更是盛极一时！
可惜忍受不了先帝的欺骗，还有显圣公弑君的打击，当殿触柱而亡。
至于纪明伦，当年显圣公单枪匹马打入皇宫，他亲率数千京兵阻击，最终力竭重伤而死。
他们都是华朝的忠臣，虽死犹生！
见他们不说话，黄凯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二爷说了，蔡将军和虎国公、纪明伦一样，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他虽愿意献城投降，恐怕自觉愧对朝廷，转头就要以身殉城，你们……”
他向那几名守兵道：“你们愿意看到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就此陨落吗？”
那几名守兵脸色大变，蓦地睁圆了双目，然后齐齐看向蔡骏飞！
就、此、殒、落、吗
这几个字不断在他们心中回荡，直如一口丧钟，被猛烈地敲击着。
以蔡将军的性子，他的确能做出这种事情，难怪他不愿亲自开城迎接黎民军！
蔡骏飞一时也是呆若木鸡，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几名守兵已擒住了他的胳膊：“蔡将军，得罪了！”
然后看向黄凯，意思是：接下来呢？我们该怎么做？
黄凯道：“二爷的意思是，如果蔡将军不愿加入黎民军，就将他送去金陵，交给定国公徐胜。”
一名守兵点头道：“好！请二爷放心！我们一定将蔡将军平平安安地送到金陵！”
蔡骏飞：“……”
蔡骏飞挣了挣胳膊，厉声喝道：“放开我！你们要犯上吗！”
几名守兵兀自不放，伤感道：“蔡将军，你若死了，活下来的兄弟又怎么能安心！”
蔡骏飞停止了挣扎，神色无比的颓丧，然后道：“放心！我不死……我蔡骏飞一言九鼎，你们总该信吧？”
守兵们犹豫了一下，又看了黄凯一眼，才放开了他的胳膊。
几人一齐跪地道：“请将军恕罪！”
蔡骏飞看向黄凯，神色无比复杂，许久之后才长叹道：“想不到……知我者，竟会是他显圣公……”
军营中，唐庸望着远处那座巍峨旧都，眼中是浓浓的伤感，嘴角却噙着浅浅的笑容。
他想到了发生在神京的一些事，想到了在那里遇到的一些人。
纪明伦！
那个俊朗爱笑的男人，曾经是他最好的兄弟之一，最后却被他亲手所杀！
这么多年来，纪明伦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隐痛，现在……
他用纪明伦的故事，救了一位绝世名将的性命。
天空中仿佛浮现出纪明伦豁达的笑脸，唐庸轻轻道：“老纪，你还……”
他本想问：“老纪，你还好吗？”
可是……纪明伦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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