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青年似笑非笑的声音钻入陆成因耳中。
这熟悉的嗓音令陆成因僵直的身躯又放松了下来，但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脚步声渐行渐近，一道斑驳的阴影随之朝他笼罩而来。
楚时聿俊美的面庞映入他的眼帘，下一刻，对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陆成因抬手抓住了楚时聿的右手，借力使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表哥，你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对上楚时聿时，神情略有几分不自在。
“我跟着你来的。”楚时聿笑眯眯地说道。
“成因，我妹妹是不是很厉害？”
他轻轻拍了拍陆成因的肩膀，满脸的炫耀之色，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如同今日的阳光一般璀璨夺目。
“我只是一时不察……”陆成因阴沉了神色，又抬手整了整略显凌乱的头发。
话音未落，却见笑如春光的楚时聿对着自己的脸猛地出拳，毫不留情。
这一拳迎面而来，速度实在太快，狠狠地打在陆成因的左眼窝上。
陆成因反应不及，捂着左眼闷哼了一声。
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后方的两株翠竹上，把竹枝生生压弯，“簌簌”地洒下一大片竹叶，纷纷扬扬。
“表哥，你干什么？！”陆成因痛得五官扭曲了一下。
不止是左眼窝疼，连另一边的右眼窝也在隐隐生疼。
早在楚时聿从闽州贡院出来的那天，听到自己擅自瞒下楚识玥与楚蓁被掉包的事，楚时聿的第一反应就是狠狠地揍了自己一拳。
“谁让你对我妹妹无礼！”楚时聿扬了扬唇，笑容懒洋洋，带着他一贯的漫不经心。
一码归一码。
那双凛冽黑眸看了陆时因一眼，里面有明显的不快，像把利剑狠狠地扎在了陆成因的心上。
陆成因薄唇紧抿，目光阴鸷。
表兄弟俩彼此对视着，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决。
竹林内，静悄悄的。
一株株翠竹在风中婆娑起舞，沙沙作响。
竹林外，一个男童兴奋地喊着：“二嫂，我带五姐来帮忙做栗子酥了。五姐很厉害的，力气特别大。”
“五妹妹，你来捣栗子泥行吗？”楚蓁的声音清脆明快，与方才面对陆成因时的冷厉，判若两人。
另一个女声干脆地应了。
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唯有风拂枝叶声回荡在四周。
陆成因的眼眸明明暗暗，闪烁不已。
少顷，他才冷冷道：“表哥，你未免也太护短了，表妹又没吃亏！”
吃亏的人分明是他才对。
陆成因眼角抽了抽。
后背、后脑在痛，剥了半天栗子壳的指尖也还在作痛。
楚时聿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陆成因，笑得愉悦极了：“谁让你自视甚高，小看了蓁蓁。”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陆成因，你这是活该！
陆成因眼角抽了抽，一言不发。
“你别不服气啊。”楚时聿又拍了下他的肩，“你可知我们来这里的那天，蓁蓁一个人就在寺中拿下了两个流匪吗？”
“你说真的？”陆成因惊愕地挑眉，他怎么没听寺中的人说过。
楚时聿似笑非笑地斜了陆成因一眼，拖着慢悠悠的调子用半点没说服力的口吻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开玩笑的。”
他们是表兄弟，认识十几年，楚时聿自然知道陆成因的性子，陆成因是陆家嫡子，在闽州也算是天之骄子了。
陆成因一向傲慢，目下无尘，在他眼里，楚蓁就像是他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猫狗狗。
正因为这份傲慢，明明线索就在周围，陆成因却像睁眼瞎似的视若无睹，只一心想着逼迫楚蓁听从他的意愿。
他这个跟头栽得不冤！
“蓁蓁可是我的妹妹！”楚时聿抬眼望着楚蓁离开的方向，眉眼间的笑容越来越盛。
陆成因一手还捂着自己的左眼窝，怔怔地看着楚时聿那意气风发的笑容，一时恍然。
姑母早逝，表哥怜惜识玥失恃，自小就待这个唯一的同胞妹妹很好，宠她，怜她，疼她。
可是，表哥从前提起识玥时，从来就没有这种表情。
难道说，这血缘的牵绊远比十几年的兄妹之情更深刻吗？！
陆成因心头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半垂下了眼帘。
半晌，他又道：“表哥，你真的想好了？”
他亲眼见证了楚时聿为了科举有多努力，废寝忘食，手不释卷，一天的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当做二十四个时辰用。
可现在，楚时聿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春闱？！
“我这个人从来不开玩笑的。”楚时聿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当初他之所以急着参加今科，是为了他的妹妹楚识玥。
楚识玥十五岁了，眼看着就要婚配。
他作为兄长，想为自己的妹妹撑腰，想要在妹妹大婚之日，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妹妹并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可是，楚识玥不是他的妹妹。
楚蓁才是他的妹妹。
他与妹妹已经失去了十五年，往事不可追，他现在要考虑的是，他现在能为妹妹做什么？
答案早就在他心中。
楚时聿笑了。
他的眼神坚定如磐石，不可动摇。
“春闱又不是只有一次。”楚时聿神情豁达地说道。
而且……
来年春闱，他虽有把握考中，但名次上恐怕不会太靠前。
楚时聿眯了眯眼，脑海中浮现裴锦之安详得仿佛在沉睡的面庞，瞳中迸射出灼灼锋芒。
裴锦之没能中状元，三年后，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楚时聿微微地笑，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世事尽在掌握中的绝对自信。
他双臂抱拳，慵懒地靠在了后方八角凉亭的亭柱上，话锋一转：“成因，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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