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杨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把茶杯往桌面上放了放:“这事我也听说了点风声,说是要去曹河?”
罗志清点点头,从抽屉里摸出包红塔山,抽出一支,又在桌上顿了顿,才点上火。烟雾在煤炉的热气里缓缓上升,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消息是从市委那边传出来的,”罗志清吸了口烟,“上周市政府和市委开联席会议,研究曹河县国有企业改革,有领导在会上提出来,说曹河那个摊子,得派个有魄力的同志去。有人就提了朝阳县长的名字。”
焦杨是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而罗志清是主持县政府工作的党组书记,同时兼任县委副书记。按说,焦杨在党委序列里排在罗志清前面,可这一个多月来,焦杨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准,定位定得很准,从来不在罗志清和所有人的面前摆县委书记的架子。
焦杨心里清楚。她知道,自己这个县委副书记临时代管县委工作,“代管”这两个字很有讲究——不是“主持”,是“代管”。这是组织的一种非常特殊的用人方式,临时管一下。以自己的资历、能力和水平,都不足以胜任县委书记一职。反倒是常务副县长罗志清,这一个多月到东洪县之后,所有工作都以稳字当头,这是准确把握了作为代管县政府工作的党组书记应有的职责。
所以,焦杨有事没事就往罗志清办公室里跑。两人有事说事,配合得倒也默契。
此刻,罗志清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拎起炉子上的水壶,给焦杨的茶杯里添了热水。他的办公室不大,十五六平米的样子,墙上挂着东洪县地图和“为人民服务”的横幅,书架上的书大多是政策文件和理论读物和经济类书记,玻璃板下面压着几张通讯录。
焦杨没接话,等着罗志清往下说。
“不过那只是个联席会议,不是五人小组会,更不是常委会。”罗志清弹了弹烟灰,“研究人事为时尚早。再说了,郑红旗同志现在还是副市长兼曹河县委书记都管不住,朝阳县长就算过去,最多也就是给个市长助理或者市政府党组成员。不然曹河那摊子事,一个县委书记怕是不够用。”
这话说得实在。焦杨知道曹河县的情况——国有企业大面积亏损,工人工资发不出,群众上访成了家常便饭。郑红旗以副市长身份兼任县委书记,都感到吃力,要是换个普通县委书记去,怕是更难打开局面。
“罗县长,”焦杨换了称呼,语气更亲近了些,“依您看,这事能成吗?”
罗志清没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吸了口烟,眼睛眯起来。他今年四十二岁,在市委统战部当了八年办公室主任,又在平安县干了三年统战部长。
之所以说是冷板凳,那是因为统战部虽然也是常委部门,但对比去组织、政法甚至宣传这些部门来讲,统战部门的工作实在是太虚了。单位没有什么具体的事,那么个人自然就不会有平台和成绩。
坐冷板凳的经历,让他对官场的人和事有了更深的体会。
“从东洪县本身来讲,”罗志清缓缓开口,“朝阳县长有能力、有人脉、有资源。他要是留在东洪,对咱们县是好事。但是——”
他顿了顿,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我敢跟你打个赌,朝阳县长十有八九得去曹河。”
作为主持工作的党组书记,这话说出来犯忌讳,自由越俎代庖之意,焦杨眉毛一挑:“这话怎么说?”
罗志清笑了,笑容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焦杨同志,你年轻,家庭条件好,老爷子在东洪啊也有影响力,这些年顺风顺水。你可能不太理解我们这些坐过冷板凳的人的想法。”
这话说得直白,但焦杨不觉得刺耳。罗志清说得对,她父亲是东洪的老领导,虽然退下来,但门生故旧遍布东洪。她三十出头就当上副县长,不能说和这个没有关系。
“您说,我听着。”焦杨态度很诚恳。
“组织用人,有大逻辑。”罗志清又点了支烟,“曹河现在是什么情况?国有企业改革推进不下去,工人闹事,群众上访,财政吃紧。郑红旗副市长兼着县委书记,那是没办法的办法。可副市长能天天蹲在县里吗?不能。所以曹河缺个能实实在在扛事的县委书记。”
“那也不一定非得是朝阳县长……”
“为什么非得是他?”罗志清接过话头,“因为他上面有人,有资源,有胆量啊。曹河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般人去了,要么被下面糊弄,要么被关系网困住,什么事也干不成。但朝阳县长不一样,他在省里有关系,市里也有人说话,有些事他敢碰,有些人他敢动。我都听说了,组织上已经给几个人谈话,大家宁愿当县长,都不愿去曹河当书记!”
焦杨听明白了。这不仅仅是能力问题,是胆量问题,是底气问题。
“再说了,”罗志清压低声音,“于伟正书记刚到东原不到一年,需要打开局面。曹河这个硬骨头要是啃下来了,那就是他的一大政绩。用朝阳县长这样的人去啃,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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