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获取的资料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莜莜和姜承宪之间引发了无声的剧烈反应。他们约在傍晚见面,地点选在汉江边一个废弃的小型轮渡码头仓库,这里空旷、隐蔽,只有江风与浪涛的声响。
没有寒暄,姜承宪直接递过一个加密U盘。莜莜将它接入随身携带的防追踪平板,高清照片和文件扫描件依次展开。手写的会议记录详细描述了2005年11月17日下午美术社活动室的“争执”,措辞虽经粉饰,但仍掩盖不了多人针对“江雅”及其画作“困兽”的恶意围攻,并提及“肢体接触导致画具及颜料泼洒”、“江雅同学情绪激动,提前离场”。记录末尾有当年指导老师和一位“学生代表”(李在英)的签名。
那份“内部处理建议”则更加赤裸,建议“淡化事件影响,避免扩大化”,“对江雅同学进行必要安抚(可考虑经济补偿)”,“对涉事学生进行内部批评教育”,并强调“为维护学校声誉及涉事学生家庭名誉,此事应严格保密,所有记录封存于特定地点(见附件编号D7)”。
而那几张照片……虽然模糊避开了正面,但倒在地上的身影、凌乱的校服、地上的污渍、那只擦伤的手和滚落的颜料管……每一帧都像烧红的铁,烙在莜莜的视网膜上。十八年过去,当时的麻木与剧痛早已沉淀为冰冷的恨意,但亲眼看到这些被刻意保存下来、作为“封存物证”的画面,仍让她呼吸微窒,指尖冰凉。
最后是那件衬衫的特写。胸口那片顽固的褐黄色污渍,在高清镜头下呈现出颜料与某种更深色物质混合的纹理。标签上的“血样(已降解)混合颜料残留”字样,冷酷地证实了当年暴力的程度。
“这就是‘D7’。”姜承宪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空洞,“他们把它当作需要管控的‘风险’,锁进了暗室。或许是为了防止将来有人翻案,或许……是作为某种筹码,或者互相牵制的把柄。”
莜莜关闭平板,抬起头,江面反射的粼粼波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筹码……牵制……”她咀嚼着这两个词,“所以,参与这件事的家庭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有人保留了证据,作为自己的护身符,或者……反制他人的武器?”
“很有可能。”姜承宪点头,“暗室里还有其他年代的类似档案,涉及不同的人和事。这个系统一直在运转,掩盖、封存、平衡。李在镐不是唯一知情或使用这个暗室的人,但他显然有权限,并且近期还检查过。”他顿了顿,“这些证据很关键,但它们是双刃剑。一旦抛出,意味着直接与整个掩盖体系为敌,对方会不惜一切代价反扑。而且,它们本身仍属间接证据,无法直接锁定具体施暴者,更难以追究刑责,除非有更强力的佐证或突破口。”
莜莜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文件照片是强大的催化剂,能引爆舆论,撼动对方的名誉,但不足以将他们送进监狱,尤其是在过了追诉时效、且当年已达成“和解”的情况下。她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法律制裁,而是更彻底的摧毁——社会性死亡、家族崩解、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些证据是达成目标的重要拼图。
“我们还需要更多。”莜莜说,“需要当年参与者的直接证词,需要他们内部的裂痕扩大,需要……让其中一两个人,因为承受不住压力或为了自保,选择倒戈。”
“你已经有目标了?”姜承宪问。
“朴正雄。”莜莜没有犹豫,“他正面临税务稽查,家庭丑闻(儿子在美国的麻烦)也需要大量资金摆平,压力最大。他与李在镐的联盟更多是基于利益,而非牢固的纽带。如果税务问题严重到危及他的事业根本,或者……我们给他一个‘将功折罪’、转移火力的机会呢?”
“你想让他出面指证当年的事?”姜承宪皱眉,“可能性很低。这会让他身败名裂,甚至牵连家人。”
“不一定是直接指证。”莜莜目光冷静,“可以是更迂回的方式。比如,在税务审查中,迫于压力‘无意间’透露一些与当年‘和解’资金支付相关的、不规范的财务操作,将调查视线部分引向当年的事件和李家。或者,在私人场合,对当年的事表现出懊悔和不安,让这些话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制造猜疑。”她看着姜承宪,“压力之下,人的行为会变形。我们只需要让他的变形,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姜承宪沉默了片刻:“这需要非常精细的操作和时机把握。”
“我知道。”莜莜望向窗外沉沉的江面,“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以你建筑师的身份,以及可能拥有的某些‘非正式’渠道,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让朴正雄税务问题的严重性,以及可能引发的连锁后果(包括对其医美集团股价、银行信贷的影响),以一种看似偶然的方式,更清晰、更紧迫地呈现在他面前。 比如,某位‘知情’的财经记者‘恰好’开始深入调查他的财务网络;或者,某个与他有业务往来的合作伙伴‘听说’了风声,开始重新评估合作风险。”她顿了顿,“力度要恰到好处,让他感到窒息,但又不至于立刻狗急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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