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被谁泼了一瓢银水,哗啦啦漫过宿舍的窗台,在地板上积成一片晃动的亮斑。九月把窗帘又拉开些,高原的夜风带着凉意扑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脸颊上。
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九月拿起一看,是萧凌发来的消息,那行“小孩,中秋快乐”后面跟着个兔子捣药的表情包,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个称呼是大一时传起来的,从此不管是在QQ聊天还是路上遇见,他总爱这么喊她,明明九月比他大差不多三岁。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谢谢小孩,同乐同乐。”发送键刚按下去,对方就回了消息,是个咧嘴笑的表情,接着又弹出一行字:“刚在火车上买了包瓜子,味道跟学校超市的不一样。”九月想象着他坐在火车窗边,手里捏着瓜子,窗外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桌布上的样子,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图书馆,他也是这样坐着,阳光落在他摊开的习题册上,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比暖气的水流声还清晰。
“那么赶,今晚就坐火车出发了?”她问。消息发出去的瞬间,走廊里传来声控灯熄灭的咔嗒声,整栋楼好像突然沉进了水里,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手机屏幕的微光。
“为了看明早的日出呀。”萧凌回得很快,“跟几个老乡约好了,去那边等日出,据说国庆节的日出特别红。”
“第一次在火车上过中秋,好玩吗?”她又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的裂纹——那是上次体育课跑步时摔的,壳子磕掉了一小块,露出里面银白色的机身。
“还行,”萧凌发来一串省略号,“就是车厢里太吵,有人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跑调跑到西伯利亚去了。”九月噗嗤笑出声,笑声在空宿舍里荡开,惊得窗外的梧桐叶抖落了几片。她仿佛能听见那跑调的歌声,混着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还有男生们起哄的口哨声,热热闹闹的,像一锅沸腾的粥。
“你呢?”萧凌反问,“跟舍友去聚餐了?”
九月的指尖顿住了。她抬头看了看对面芳芳空荡荡的床铺,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枕头上还放着昨天没看完的杂志。芳芳下午临走时说:“我老乡约我去西关街吃火锅,要不要一起热闹热闹?”她当时正对着镜子绑头发,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领口沾着点上周吃麻辣烫溅的油星,摇摇头说:“不了,我想在宿舍看书。”
“我也还行呀,准备赏月呢。”她回。发送完这条消息,她起身走到窗边,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楼下的香樟树在月光里像团绿雾,操场的铁丝网闪着银光,远处的教学楼顶有只野猫跑过,影子被月亮拉得像根细铁丝。她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每到中秋,她也是这样贴在堂屋的玻璃窗上,看外公在院子里摆供桌,外婆把苹果擦得锃亮,说这样月亮会看得更清楚。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一个人过中秋节呢。”萧凌的消息跳出来,像颗小石子砸进她刚平静下来的心湖。九月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飞快地敲:“学校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个人过中秋。你好好玩你的,舍友叫我出去赏月了。”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自己都觉得这谎话说得漏洞百出。
手机沉默了几秒,久到九月以为火车钻进了隧道,没信号了。她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一句该说什么,比如“她们在楼下喊我了”,或者发个挥手的表情。就在这时,屏幕亮了,萧凌发来个月亮的表情,旁边跟着一行字:“那你们注意安全,别玩太晚。”
九月松了口气,指尖却有点发凉。她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想去倒杯水,脚却踢到了床底下的纸箱。纸箱里装着秀秀从家里带来的核桃,上周她剥了一半,青皮的汁液把指甲染成了黄棕色,洗了好几次都没洗掉。
手机又震了震,这次是远在海市的妹妹发来的信息:“姐姐,中秋快乐!一会儿一起拜月亮。”九月笑着回了句“马上就来”。
宿舍里又安静下来。月光好像更亮了,把书桌上的书本照得清清楚楚,封面的《发展心理学》五个字在银辉里泛着冷光。九月想起高四的中秋节,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刷题,窗外的月亮把操场照得像片白霜,同桌给她发了一张图片,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月饼,旁边写着“加油,明年我们去首都看月亮”。后来同桌去了首都,而她来了这座高原上的城市。
手机在口袋里硌得慌,她掏出来看,屏幕上还停留在和萧凌的聊天界面。月亮的表情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片落在水面上的叶子。她犹豫了几秒,点开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下午发的“出发了”,下面有三十多个赞,其中一个是她点的。再往下翻,是上周发的图书馆夜景,配文是“又是和积分公式约会的夜晚”,她当时评论了个加油的表情,他回了个龇牙笑。
手机又亮了,是萧凌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火车的小桌板,上面摆着三个啃了一半的月饼,窗外的月光把桌板的木纹照得像条小河。“刚分的月饼,五仁馅的,比学校卖的甜。”他说。九月对着照片笑了笑,回了个流口水的表情,然后关掉了聊天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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