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荣看来，华家三口，当数华凝月年纪最小。
最有可能藏不住秘密的，唯有华凝月。
但他失算了。
华凝月抄起一柄菜刀，又将一小块猪肉放在砧板上。
苏荣只能看到她利落地将猪肉切成大小厚薄都既均匀的薄片，接着菜刀快速移动。
每一下都只轻轻剁下，菜刀只堪堪离开砧板上一层薄肉，接着又移动极小的距离。
剁肉刀声连绵不断，略微有些沉，音律和谐。
无须多时，肉已变成肉末。
苏荣又看到华凝月在一旁抓了些调料，混入肉末，拌匀，最后加入少量的水。
灶火生。
锅里渐渐热了。
一旁凝固着的猪油才被加进去，就在热度中恢复液状，发出浓烈的香气。
早就准备好的小块豆腐跟着被倒入锅里。
华凝月小心翼翼地翻动豆腐，确保着每一块豆腐的每一面都能受热均匀。
加热后的豆腐渐渐冒出水。
肉末就在这时加进去。
华凝月又将它们混匀。
酒馆内的杨放礼早已没了说话的兴致，快步走到灶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菜。
原本白色的豆腐表皮染上淡黄。
应该娇嫩的豆腐竟然还保持着完整。
装盘，还是完整。
冒着热气，更冒着看不见香气的肉末豆腐就在眼前。
杨放礼咽了咽口水。
华凝月一边端着菜往里面走，一边道：“家常便饭，只有一个菜，王爷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是你就行啊！”
苏荣瞧着自家王爷的样子，忽然怀疑了。
他被杨放礼拉到这儿的时候，还听着杨放礼说要来问昨夜的事情，顺便再探探这一家人底细。
结果呢？
他自认自己很尽责地查探着华凝月。
从表情、从剁肉的刀工、从做菜的掌勺……一一鉴别，华凝月究竟是不是一个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的寻常酒家女子。
结果他听着里面王爷和华应洪、陆西玉说话，只略微试探了一下后，就只顾着聊香满楼开业的事？
现在更将对华凝月做的菜的渴望写在脸上！
屋内传来吃饭的声音。
苏荣在风里孤寂地背着剑，飞起的发映衬他的萧索。
忽而一声猫叫传来。
一只小小狸花猫从河边钻出，迈着细碎优雅的步伐走到酒馆前。
它微微弓着背，盯着里面，尤其盯着里面那盆菜看了片刻，最后在苏荣身旁蹲下。
一双圆溜溜，隐隐有些碧蓝色泽的猫眼，依旧不肯从不断减少的肉末豆腐上移开。
苏荣低头瞄它。
小猫完全不理会。
屋内华凝月最先放下筷子，看了出来。
见到小猫，她微微弯腰，招了招手。
小猫前爪动了动。
华凝月唇角轻勾，再招招手。
笑颜柔软。
小猫脑袋歪了歪，终于起身。
它轻盈地走着。
在华凝月和苏荣都以为它会一路走到华凝月身旁的时候，小猫身体一扭，竟来了个急转弯。就连速度都加快了，又转瞬消失。
华凝月略有些遗憾的坐好，再看桌上那盆菜，现在更少了。
他们一家都没吃太多，大多数进了杨放礼的肚子。
华凝月现在越来越有自己不进王府就已成了杨放礼专属厨娘的感觉。
吃饱的杨放礼很舒坦地想要往后一倒，忽地意识到自己坐着的是长凳并非椅子，他才硬生生地停下动作。
“这顿算是中饭吧？”
“对。”
“我想了想，觉得我要是回王府了再到晚饭时候过来，太麻烦了。华掌柜，你家有什么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让我眯一会？就算只有张躺椅都行，本王对这些一向没要求。”
“这个……”华应洪为难了，“王爷你也看得到，我们一家真没什么地方。”
杨放礼呵呵地笑：“没关系，要是你们家没躺椅也没问题，我让苏荣回去命人搬一张过来给我就行。”
外面的苏荣脸色微变。
话说到这份上，继续拒绝就真的不怎么适合了。
陆西玉推一下华应洪：“还不快去给王爷搬躺椅？”
“依本王看，本王要在这儿躺着，也影响你们做生意。不如本王就到内院，如何？”
“这个……”
“本王都来你们家吃过这么多次饭了，能算你们家熟人了吧？又只到院子，这也不成？”
还真没什么不行！
“既然王爷这样说了，王爷，请。”华应洪落落大方地带着杨放礼进去。
“苏荣，在这里等着。如果今天还有什么不长眼的敢过来打扰，直接轰出去。”
苏荣应了一声。
华家的院子并不大，但有一口水井，还种了不少植物。当然，大多数都是些香料。
西角种的则是葡萄藤，搭了个简单的架子让葡萄的藤攀爬。
一把躺椅，放在葡萄藤下。
“王爷，这张躺椅平素里就是我们一家自己用的，你要是不介意，就在这里躺一会吧。我再给王爷那张薄被。”
杨放礼点着头，依旧打量着这个很容易就可以被看清的小院。
很快，华应洪就从里面出来。
杨放礼抱着被子躺在躺椅上，看着天边不断浮动的云。
还真惬意。
他懒懒地闭上眼。
华应洪在旁略站了站：“王爷，我先出去了？”
杨放礼从鼻子哼出声，算是回应。
华应洪脚步声轻轻移走。
他走后，杨放礼才自言自语：“就这么一个小院子，种下的香料植物真不少。有些香料只有少数地方喜欢用。还有一部分，从西域传过来，现在就连知道的人都不多，更别提开始用了……”
他声音渐渐低下。
好几夜不曾睡好，现在在这环境中躺着，倦意便一阵阵来袭。
迷迷糊糊中，杨放礼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到藤椅上。
他睁开眼，看到一只小小的狸花猫，正举着小肉垫往他脸上盖章。
杨放礼轻笑一声，手上动作一点也不慢，已在狸花猫小肉垫落到他脸上前就将狸花猫一把抱起，举在半空。
狸花猫要挣扎，杨放礼不急着放它下来，和它对视良久，看着它都垂头丧气地搭下脑袋了，这才将它放在一旁地上，顺势摸一把猫头。
“去吧。”
狸花猫回头瞄了瞄他，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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