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个穿夹袄的年轻人被带了进来。
他应该是昨天送我们回来的车夫，一进门就冲着我们抱拳鞠躬，大声说：“几位爷，谭老板让我过来的。”
我招招手：“来，坐着说吧。”
他赶紧摇头：“我就站着说吧。昨天几位爷砸了方大炮的场子，得罪了一位大人物。”
何胖子一听，甩给他一支烟：“啥大人物？”
小车夫把香烟夹在了耳朵后面，笑着说：“昨天晚上，警察局总务科的于科长，也在新艺玩儿呢。”
何胖子脸色一变：“把他砍死了？”
“不是不是，我听人说，他被踹了一脚，两颗大门牙都磕掉了。关键是，他去的是新艺三楼，有人看见他找了个小姑娘，他那媳妇，闹了半宿。”
“哦，我明白了，你要这么说，确实闹得挺大。”
“也不知道是谁踹了这一脚，于科长气疯了，连夜调集军警，全城抓人。不过天亮以后，又都收队了，我们老大说，赵爷暂时是安全了，但最好别往外跑，先等消息吧。”
我点点头：“行，我知道了，回去告诉谭老板，多谢！”
他一听，又给我们轻轻鞠了个躬，转身就走了。
何胖子扭头问：“小刀，是你踹的于科长吧？”
我想起来了，肯定是那个穿白绸子睡衣，拿刀出来想偷袭我们的人。
“他是警察局的科长？”
“总务科，于科长。这个人啊，自己没啥本事，但他媳妇有背景，听说老丈人是国军的高层。你这一脚踹了他两颗门牙，还把他偷偷找小姑娘的事儿踹了出来，他媳妇不得疯了？”
连水月笑了：“怪不得昨晚几卡车的军警追咱们，这是让于科长折了面子。”
何胖子点点头：“他这会儿可能也明白了，再大张旗鼓找你们，自己的事儿闹得更凶，还不如低调处理，回家先哄媳妇。”
“但是这事儿，他不可能善罢甘休，咱们确实要小心一些了。”
这时，钱麻子笑着问我：“小刀，踹科长啥感觉？”
我叹了口气：“他要是不拿刀，我还真不会踹他，再说了，我也没用劲儿，谁知道他这门牙这么不结实。”
“也是，他自找麻烦，老老实实在屋里玩儿多好。”
说到这里，何胖子转身把门关上了。
他示意我们继续吃菜，笑着说：“小刀，有个事儿，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我放下筷子：“有事儿尽管说。”
“你们砸了方大炮的场子，他十有八九要躲几天，看看情况再露头。但是，得罪了于科长，就是得罪了军警，虽然明面儿上没来搜捕你们，但便衣搜查队和特务肯定已经出动了。我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不安全——”
“我懂，确实该换个地方了。”
何胖子赶紧摆摆手：“小刀，我给你们安排个小宅子，是大当家以前置办的，离这里也不远，有啥事儿我可以随时通知你们。”
连水月招招手：“老何，坐下说。为了我们，你也是又冒险又花心思，不容易。”
“我是担心他们找到这个地方，对你们不利。”
“小刀，说啥也得给老何写个条子，以后要咱们的部队打下奉天，也算是他的一个保障。”
何胖子咧嘴笑着，摆手说：“哎呀，连姑娘，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罗老九已经从怀里掏出日本钢笔，何胖子赶紧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上去。
罗老九不假思索，下笔就写，片刻之后，他把写好的纸条递给了连水月。连水月看了看，又递给我：“小刀，签上名字吧。”
我接过罗老九的笔，在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名字，何胖子已经从怀里掏出了红色印泥，我笑着按了手印，递给了他。
拿到这个东西，他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咱们是自己人，有啥需要的，我全力帮忙！”
连水月指着他手里的纸条说：“老何，这东西你可得藏好了，奉天现在是国军的地盘，要是被发现，你就是‘通共’，死路一条。”
何胖子把纸条轻轻折叠起来，塞进怀里，连连点头。
吃完饭，天黑以后，何胖子亲自领着一个小伙计，领着我们走了两条街，进了一个小院子。
这附近都是宅子，来往的人不多，很清静。
连水月让何胖子找来城区地图，她闲着没事儿就研究起来。我们几人闲着没事儿，只能唠嗑睡觉，等待消息。
一直到第二天晌午，何胖子来送饭，一进屋就神神秘秘拿出了一张纸条。
钱麻子上前说：“不是，一张就够了，你还想要两张啊？”
何胖子赶紧摇头：“我来之前，有人送过来的，你们瞅瞅就知道了。”
连水月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对大家说：“就七个字，方大炮，三井洋行。老何，到底谁送来的？”
“不知道，就是个小叫花子，说有人让他送过来的，说完就跑了。”
连水月扭头说：“小刀，这是告诉咱们，方大炮的藏身地。”
“会不会是谭龙？”
“应该不会，他要是有消息，肯定是派车夫过来。”
“说不定是梁晨，不然的话，谁还能知道咱们住在哪儿？”
她点点头：“这是给咱们通风报信呢，三井洋行，老何你知道这个地方不？”
何胖子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招呼我们赶紧坐下吃，自己点上一支烟，站在门口说：“三井洋行在火车站附近，是个带院子的小楼。离火车站近嘛，就是运货方便，办公经营，也是仓库。不过，日本人投降以后，那里干啥呢，我就不知道了。”
我忙问：“方大炮有没有可能藏在那里？”
“主要是我也没去过，不知道那里的情况。这样吧，来的时候我就想了，你们也别着急，我先安排人去查查。”
刚说完，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何胖子一愣，赶紧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满脸严肃回来了。
“小刀，刚才谭老板的人到我那旅馆送信了，伙计过来跟我说，他们查到了方大炮的藏身地。”
我点点头：“哪里？”
何胖子长出一口气：“三井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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