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槽头陈便踏着露水匆匆赶到刘庄,叩响了刘家的大门。刘麦囤刚起身,还带着几分睡意,见槽头陈神色慌张,心里便是一沉。
“麦囤,你快去看看吧,”槽头陈压低声音,语气急促,“你大爷昨夜在孔家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酒,瘫在那儿动不了。你赶紧套个马车,去把他拉回来吧。”
刘麦囤闻言,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人套车。他心里有些疑惑,大爷刘汉山酒量极好,从未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但见槽头陈说得真切,也来不及细想,匆匆驾着马车往孔家方向赶去。
此时的孔家院落,却弥漫着一股诡异而不安的气氛。
平日里热闹的院子此刻安静得有些反常,门窗紧闭,偶尔传出的几声犬吠也显得有气无力。侯五站在院子当中,眼神游移不定,时不时地朝着门外张望,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个帮凶也都神色紧张,各自找了个角落蜷缩着,不敢与旁人对视,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杯盘狼藉,破碎的酒杯和洒出的酒水在地上形成一滩暗红色的痕迹,仿佛是无声的控诉。角落里的柴堆杂乱无章,像是被人匆忙翻动过,几只鸡在柴堆旁惊恐地扑腾着翅膀,发出尖锐的叫声。
刘麦囤的马车声由远及近,侯强听到声音,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几个帮凶也纷纷站起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们微微颤抖的双腿还是出卖了内心的紧张。
当刘麦囤的马车停在院门口时,侯五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上前去,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麦囤啊,你可算来了,你大爷他还在屋里躺着呢,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醒。”说着,他侧身让刘麦囤进院,眼神却始终不敢与刘麦囤对视。刘麦囤看着侯五不自然的表情,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大步走进屋内,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刘汉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刘麦囤心中一紧,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探刘汉山的鼻息,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为了掩盖真相,侯宽早上残忍地撬开刘汉山的嘴巴,硬是灌下了半瓶烧酒,制造醉酒假象。一切布置妥当,天已蒙蒙亮。侯宽拿出两块大洋,塞给槽头陈,威逼利诱让他去刘家报信,只说刘汉山醉倒在孔家,让家里人来接。
“大爷——!”
刘麦囤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那声音不似人声,如同受伤的虎啸狼嚎,又像是绝望的牛哞马嘶。他的天,在这一刻彻底塌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棵能为整个家族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的大树了。巨大的悲痛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恍惚中,刘麦囤似乎听到一声熟悉的、带着焦灼和呵斥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儿呀,哭啥!快起来!光哭顶屁用!” 那仿佛是他大爷一贯强硬又带着关切的语气。这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悲痛,让他猛地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哭!今天就是哭死在这里,也哭不活大爷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大爷入土为安,把尸身赶紧运回家去!
刘麦囤挣扎着爬起来,试图背起刘汉山庞大的身躯。刘汉山生前魁梧壮硕,足有二百多斤,而孔家堂屋到大门外足有三百多米的距离。刘麦囤几次尝试,用尽全身力气,那沉重的躯体却如同生根了一般,难以挪动分毫。
筋疲力尽、绝望无助的刘麦囤再次跪倒在地,对着父亲的遗体砰砰磕头,泪流满面地祷告:“大爷,只有恁儿我一个人在这儿,我背不动恁,你得帮帮我。起来吧,咱回家!咱回家。”
就在他泣声祷告之时,无人看见的是,刘汉山的阴魂正焦急地守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哭得撕心裂肺,他悔恨交加,痛彻心扉,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竟以这种方式草草了结生命,给儿子带来如此巨大的灾难和负担。强烈的执念和父爱驱使着他的阴魂行动起来——那无形的灵体猛地抱住了自己的阳身!
于是,诡异而令人心酸的一幕发生了:刘麦囤再次伸手去拉时,竟感觉父亲的尸身微微一颤,仿佛配合着他一般,沉重的身子竟然顺势欠起,并且异常“轻巧”地贴伏到了他的后背上。刘麦囤心中一凛,来不及细想,咬紧牙关,猛地发力,竟然真的将刘汉山的尸体背了起来!
这一次,他感觉背上仿佛不是一具沉重的尸体,而只是一床厚重的棉被。他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背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出孔家阴沉的大门,将那庞大的身躯安稳地放到了门外的马车上。就在尸体落入车厢的一瞬间,车身猛地向下一沉,车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哇”惨叫,明显被压得变了形——方才那诡异的“轻巧”仿佛只是一个幻觉,或者一份来自亡父最后的、沉默的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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